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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皇太極忽然仰天笑了起來,我反倒被他搞怪的樣子嚇了一跳,嗔道:「笑什麼?」

  「笑你總算肯動腦子了。」

  「你……」我氣結,抬起手肘撞他胸口,「知道你腦子好使!就會使壞心眼……」

  他隨手托住我的胳膊,笑道:「我是壞,你打小就知道我壞……可你偏還喜歡……」俯下身,灼熱的呼吸噴上我脖頸,我渾身一顫,半邊身子頓感無力,如觸電般酥麻。「悠然,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獨一無二的妻……」

  天命六年,明天啟元年二月十一,大金數萬大軍分八路進攻奉集堡,揭開了遼沈之戰的序幕。

  二月十四,繼續進犯虎皮驛;二月十八侵至奉集所屬的王大人屯。

  三月初十,大金精銳鐵騎在汗王努爾哈赤的親自帶領下,由諸貝勒各率其部,浩浩蕩蕩從東向西,順渾河而下,向瀋陽水陸並進。星夜兼程,於三月十二早晨抵至瀋陽城外,而後在城東七裡處的渾河北岸安營紮寨,就地駐守。

  「悠然,一旦兩軍交戰,我恐怕無法顧及你……」

  「我知道!你已經說了不下百遍了!」從出門一直就在念叨,其實早在我選擇跟他出征,就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你安心打你的仗,不用擔心我……你只要知道,無論怎樣我都會在你身邊,我會在最接近你的地方等你,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皇太極不由得動容,定定地看著我,在我額上親了一下,「你放心!我一定回來!」

  我笑了下,不讓他看出我心底的擔憂。除了掛念他的安危之外,我還想著葛戴,她的產期就在這幾天了,不知道……

  猛地一凜,我回過神來,現在不是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我眼下只能顧著皇太極一個人。

  「鎮守瀋陽的遼東總兵賀世賢據說勇猛善戰,你要小心,切莫輕敵!」

  皇太極微微側過頭,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冷笑,「賀世賢啊——打仗靠的不單單只勇猛便可,此人勇猛有餘,謀略不足,且貪杯好酒……悠然,你等著看吧……」話才說到這裡,忽然帳外擂鼓齊鳴,他面色一收,忙道:「父汗點兵,我去了!」說罷,心急火燎地沖出營帳。

  這一日大金只派出少數精兵銳卒,掠奪渾河以南的地方,在返回北岸時明軍派兵出城,雙方未及交鋒,金軍便撤回到了木寨,這一夜雙方在相安無事中平靜度過。

  第二日仍是如此,我漸漸看出門道來,金軍這是在故弄玄虛,採用輕兵誘敵之計欲將賀世賢從城裡引出來。

  晌午過後,我正擔心那個賀世賢是否中計,忽然聽聞賀世賢出城了,而且竟是只帶了一千兵卒!

  甫一照面,金兵假裝不敵,賀世賢果然輕敵大意,率兵追擊到半道時,被早已埋伏左右的金兵團團圍住。賀世賢抵擋不住,退到西門時被亂箭射死,墜馬身亡。

  與此同時,金兵大軍全力出擊,迅速逼至瀋陽城下,楯車攻城,攀爬雲梯……城上明兵連發火炮,隆隆聲震得大地顫動。

  我守在營帳外,直看得目眩神馳,頃刻間東門城破,金兵蜂擁入城,瀋陽已成大金囊中之物。

  當晚皇太極回營帳歇息,我見他一貫冷峻的面上竟是帶著喜滋滋的笑意,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你讓我等著看,我果然看到了……」頓了頓,又說,「不只看到了,還大長見識。」

  他溺愛地捏了捏我的鼻子,然後接了我遞過去的濕巾,隨意地抹了把臉,「還沒完呢,奉集堡、武靖營近在咫尺,明兵不可能不趕來支援……這個時候可不宜掉以輕心!」

  我深深地瞅了他一眼,只覺得此時身披戰甲的皇太極英武颯爽,氣宇軒昂,和平日身著便服,慵懶中透出幾分俊逸閒散的他完全不同。我不禁怦然心動,忍不住低歎:「你這個樣子莫再讓其他女子看見,否則真會後患無窮!」

  他愣了愣,忽然哧聲笑起,「沒有一個女子會像你這般不要命地跟我來戰場!且不說上陣廝殺,單單是這連日行軍,不眠不休的苦累,除了你這個傻女人之外,也不會再有人甘願為我受這份罪!」

  我臉上微微一燙,正欲說話,忽然帳簾一掀,一個身穿黃色甲胄的身影閃了進來,高聲嚷道:「雅蓀那個孬種,我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皇太極笑容瞬間僵住,我心裡吃了一驚,急切中身子一矮,猝然單膝點地。

  這會子工夫那身影已然靠近,怒氣衝衝地直喊:「老八,你說得不錯!奉集堡總兵李秉誠、武靖營總兵朱萬良、薑弼果然帶了三千兵馬來援瀋陽,可是雅蓀那小子竟然被明兵的那些鳥銃嚇得逃了回來,真真氣死我……」

  「父汗息怒!」皇太極躬身打千。

  我跪在一側,瑟瑟發抖,額頭逼出一層冷汗。

  天知道,努爾哈赤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闖了來?!

  一顆心正怦怦亂跳,忽聽皇太極朗聲說道:「兒臣願領兵出戰,狙殺這些援軍!」

  「哦?」努爾哈赤拉長聲音,顯得頗為高興,「你打算帶多少人去?」

  「不必太多,百騎足矣!」皇太極的音量不高,卻毫不掩飾地透出自信。

  努爾哈赤暢然大笑,道:「不愧是我的兒子!好!我等你得勝的消息!」說罷,揚長而去。

  我腳下發軟,待他出去後終於支撐不住,一屁股歪坐到地上。

  皇太極好氣又好笑地望著我,「你就這般懼怕他麼?」邊說邊伸手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噓了口氣,拍著身上的灰塵,正了正帽子,「幸好穿的是盔甲……」眼波一橫,白了他一眼,「你就一點兒都不怕麼?」

  他捏了下我的臉,搖頭,「你……如果多照鏡子,會發現其實……唉,算了,不說這些了。軍令如山,今晚我怕是回不來了。」

  我擔憂地問:「百騎兵力真的夠了麼?對方有那麼多人啊!」

  他哈哈一笑,豪氣干雲:「人多又有何懼?你還信不過我麼?沒有十足的把握,我能輕易誇下這海口麼?」

  我點點頭。

  這倒是,他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以他的機智勇猛,世間能敵得過他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當夜,皇太極率百騎兵卒將追來的明兵殺得東逃西散,一路擊殺到白塔鋪後才收兵回營。與此同時,努爾哈赤命令諸貝勒領精兵駐紮于瀋陽東門外的教場,眾將官率大軍屯於城內。翌日,雅蓀被定罪革職。

  八旗軍在瀋陽城內住了五天,修整兵馬器械,準備進一步攻打遼陽城。我原已做好隨軍征戰遼陽的準備,誰知這時軍中忽然收到書信,信上只寥寥數字:「側福晉病危!」

  這信一經皇太極念出,我第一個念頭便想到葛戴,所謂「病危」只怕是她難產,也不知嚴重到什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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