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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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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極見我心急如焚,便讓巴爾護送我回去。恰巧從瀋陽擄獲的人丁也需一同遣返都城,於是我倆充當押解官,打著正白旗的番號連夜馬不停蹄地趕回界藩。 小白的腳力雖好,卻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到家那日已是三月十九清晨,當我穿了一身戎裝盔甲沖進門時,園子裡打掃的丫鬟、媽子見了我,一個個嚇得呆若木雞。 我只當未見,一路往葛戴的屋子飛奔,才到房門口,便聽見裡頭傳來抽泣之聲。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推門而入,只見正堂對門的席位上坐了哲哲,正低頭抹淚,滿臉哀戚。滿屋子的藥味凝聚不散,我茫然地跨進門。 哲哲聞聲仰起頭來,驚訝地瞥了我一眼,緩緩站起,「你回來了?難道……爺也……」 「不,我一個人回來的。」我僵硬地將目光調向內室,珠簾垂掛之下,未見縞素白幔。我心頭一松,還好,看來情況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糕。「到底怎麼回事?」 哲哲哀痛地說:「你們前腳剛走,她就發作了,痛了兩天兩夜,連宮裡的醫官都給請了來……十二那日總算把孩子生了下來,可是大人卻……」 我瞪大了眼,感覺心裡被抽空了,「她……」 「醫官說她心脈不好,這一胎難產耗盡了她的元氣。所以……撐不了幾天了,她心心念念地喊著爺,喊得人心都要碎了……我瞧著不忍心,這才拼著不敬之罪寫了書信……」 我踉蹌了下,心脈啊……那是她十歲那年為了救我,心口挨了孟格布祿一腳,從而落下的病根。 沒想到,這次竟會因此生生要了她的性命! 淚再也忍耐不住地湧起,「我……去看看……她……」 哲哲點頭,我腳步虛浮地走進內屋。 滿室淒冷,兩個小丫鬟跪伏在榻前,葛戴無聲無息地平躺在床上,臉白如紙,緊閉雙瞼,一把青絲繞在枕邊…… 她虛弱得好似一幽魂,我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喘息重了,她會突然在我眼前消失。 「葛戴……葛……」眼淚瑟地滴落,我輕輕執起她柔若無骨的手掌,哽咽,「是我……你醒醒……」 眼睫微動,她痛苦地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來,眸光黯淡渙散,「啊……格格……」她癡癡地望著我,忽然眼眸睜大了,欣喜地低喊,「我的格格!你終於回來了……奴婢,奴婢等得你……等得你好苦……」 「葛戴……」眼淚成串地落下,我壓抑不住悲傷,失聲啜泣。 「格格!格格……」她一聲聲地低喚,顫抖的雙手捧住我的臉頰,慌亂地替我擦拭氾濫成災的淚水,「不要哭……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不該搶了你的八阿哥。他……嗯——」她身子一陣痙攣,手足抽搐,嘴裡痛楚地逸出一聲呻吟。 我嚇得完全沒了主張,慌亂地喊:「你哪裡痛?葛戴……你……」 「格格……你為什麼要偷偷離開?爺他……要大婚了,你可知道?你為什麼不回來?你……是不是不要奴婢了?」 「葛戴……葛戴……」我失聲痛哭。 她的神志根本沒有清醒,看她說話顛顛倒倒的,似乎記憶還停留在十年前我毅然離開赫圖阿拉的時候。 「格格啊……爺他過得好苦,他又喝醉了,怎麼辦?格格,格格……奴婢好痛啊!格格……你為什麼那麼狠心?你為什麼要傷爺的心?爺那麼愛你……你為什麼……為什麼……」 喊聲逐漸低了下去,我捧著她的臉,惶恐地大叫:「葛戴!你醒醒!你不能有事!」 「嗯——」呻吟一聲,她痛楚難當地重新睜開眼來,定定地望著我,眼神悽楚哀傷。 我心如刀割,泣不成聲。 「姐姐……最後求你一件事,你千萬要答應我!」 「好。」 「我的孩子……拜託你……」 不待她說完,我已含淚拼命點頭,「我必當視如己出,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她莞爾一笑,蒼白的臉龐漾出欣慰的笑容,然後婉轉低歎一口,緩緩抬起胳膊,伸手探向我身後。我茫然回頭,卻見屋子裡空空蕩蕩,她所指之處並無一物。 「啊……爺,你來看我了麼?我好歡喜……好歡……」 驀地,那只手在我眼前猝然墜落,腕上的玉鐲敲擊床沿,玉碎鐲裂,吧嗒摔成兩段落在地。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是斷弦的琴發出最後淒厲的一聲低吟。 「主子……」 「福晉……」 兩個小丫鬟的哭聲匯成一片,哲哲聞聲沖進門,奔到床前時啊的一聲低呼,呆呆站住,掩面落淚。 我顫巍巍地彎腰撿起那兩截斷玉,緊緊地捏在掌心。 「你放心……你放心……」我低聲呢喃。 床榻上的葛戴了無聲息地合上了雙目,然而緊抿的唇角微微上揚,竟是淡淡地勾起一縷安詳而又滿足的笑容。 我猛然一震,再難克制悲痛之情,伏倒床側,放聲慟哭。 連日無休無眠,徹夜奔馳,體力嚴重透支的我終於在葛戴去世的打擊下累垮了。 貝勒府內掛起了白幡,喪事冷冷清清地由哲哲全權操辦著。因為前方戰事未結,葛戴的靈柩暫時停放在西屋,弔唁出殯等事宜都還得等皇太極回來再議。 我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后,勉強下地,只覺眼暈目眩。歌玲澤和薩爾瑪小心翼翼地在兩側扶著,我如踩棉絮般飄飄蕩蕩地挪到了靈堂。未曾進門,便聽得裡頭有個尖銳的聲音扯高了在喧鬧,我頭皮猛地一陣發麻抽緊,一口氣噎在胸口怎麼也咽不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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