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獨步天下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五 |
|
小白興奮莫名,在硝煙四起的血腥戰場上,左沖右突,有好幾次它甚至帶著我直接沖向最猛烈的炮火中心去,嚇得我雙手使勁勒繩,掌心因此破皮出血。 「轟——」泥屑翻飛,明軍的火炮威力甚猛。記憶中從沒見過八旗兵用過火炮,大多還是使用冷兵器面對面力地較量,在武器方面明軍顯然占了很大的便宜。於是在隆隆炮火聲中,紛亂失控的場面漸漸穩定下來,明軍開始原地調整隊伍,擺開陣勢。 身處戰場,我已茫然不知哪裡才是安全的,只得咬牙憑感覺沒頭沒腦地胡亂衝撞,沒給亂箭射死,串成刺蝟,當真已是鴻運高照。其實有好多次那些冷颼颼的箭羽已經貼著我的面頰擦過,剮得我皮膚火燒般疼。 眼前一晃,我隱約看到了杜松的影子,這就像是人漂在茫茫大海上,陡然見到了一根浮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催馬靠了過去,只見杜松正騎馬站在一株松樹後,臉色鐵青地哇哇大叫:「給老子沖!沖出去——」 「將軍——」有士兵喘著大氣,滿臉血污,狼狽地沖向他,「杜將軍!不好了!薩爾滸大營遭到金兵突襲,咱們西路軍留守的兩萬人全部……」 「什麼?!」他急紅了眼,一把揪住小兵衣領,「你再說一遍!」 「咱……們……西路軍……薩爾滸,遭襲……」 「混賬!」杜鬆氣得渾身發顫,一把推開那名報訊的士兵,嚷道,「張銓!張銓——」 連叫數聲沒人應,忽然邊上有傳令兵過來,跪地顫聲稟道:「將軍,屬下已探明,東面乃是從界藩城湧出的伏兵,蠻夷打著紅、白旗幡……西面是……從薩爾滸方向繞回的敵人,打了黃色旗幡……將軍!咱們……已被夾擊,腹背受敵……」 「滾!」杜松氣急敗壞地一腳踹上那人心口,將他踢翻個跟鬥,夾馬踱步,「我不信……那個韃子會有此等本事!我不信——」他神情焦躁,暴怒叱駡,我遠遠地離他五米開外站定,勒馬躊躇不前,他忽然頓住,銳利噬人的目光直直地停在了我的臉上。 「你……」 此時的我按照張銓的吩咐,外頭套上了一身普通兵卒的軍服,暫做男兒打扮。杜松目光如電,刺得我心頭慌亂,口乾舌燥間,他已駕馬沖了過來。啪地一甩馬鞭,我頭頂的軍帽被打飛,臉頰被辮梢帶到,火辣辣地疼。 「女人——你竟然是女人!哪個允許女人隨軍的?真他媽的晦氣——」他哇哇大叫,滿面猙獰之色。我心驚膽寒,正欲駕馬回逃,他一鞭子又揮了過來,啪的一下打在我肩上,安生的小手無可倖免地也遭了殃。她哇哇大哭,聲嘶力竭,杜松火氣更盛,「還有孩子……他媽的,把老子的軍隊當成什麼了……」 我縱馬逃竄,背後不斷傳來杜松的厲吼。 「韃子攻上來啦——」突然不知打哪兒吼出一聲長嘶。遠距離對峙終於變成短兵相接,八旗金兵蜂擁逼近陣地,大明的火藥炮彈完全發揮不出所長,頃刻間,廝殺慘呼不絕於耳。 我心神俱裂,那一刻隻願自己倒地昏死,再不用去直顏面對這種慘烈情景。有金兵沖向我,刀斧盾劍,反射著地上的雪光,明晃晃地刺痛眼球。 我提著手裡緊握的長槍,卻不知該如何應對,胡亂地擋了兩下,手指被震得發麻,槍桿落地。小白長聲噅嘶,立起前蹄踹人,在它彪悍兇猛的踢騰下,圍攻我的金兵一時三刻居然拿我沒轍。混戰中,又有其他明兵隨即湧至…… 我趁機脫身,大叫:「小白!快跑!快跑——」叫到最後,聲音抖得完全聽不出是自己的。小白驟然發力,衝撞突圍,刀光劍影中我只隱約聽得身側有人大叫:「兀那韃子!有種跟老子決一生死……」 匆匆一瞥,那喊話之人果然便是杜松。只見他帽盔失落,鬢髮淩亂地貼在臉上,殺得正是興起,那些尋常八旗小兵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三兩下便被他挑落馬背。 「錚——」三支顫巍巍的羽箭從我腦後擦肩而過,我瞠目結舌,嚇出一身冷汗。那三支箭兩前一後,成品字形疾射向杜松。杜松冷哼一聲,隨手架起槍桿一擋一揮,滿以為能將三支箭都擊落,可誰曾想,落在最後的那支羽箭突然加速,竟擦著槍桿直逼其面門。 我啊的一聲呼叫,聲音尚哽在喉嚨裡未來得及喊出,那支羽箭的鐵鏃已生硬地釘入杜松眉心,穿顱而過。杜松翻身落馬,屍首被馬蹄肆意踩踏。 三箭……齊發…… 我渾身震顫,急遽旋身回頭,只見十多米開外,一名身著紅衣甲胄披身的大將,正昂然跨坐在高頭大馬之上,一手持弓,一手搭箭……雖然瞧不大清他的臉,我卻再也難以克制此時內心的激動和緊張——是他!是他!代善…… 求生的本能促使我加緊催馬奔向他,正張口欲呼,喊聲未出之際,背上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像是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冷颼颼地透過厚重的棉襖直鑽入我的肉裡,撕裂般絞痛……呼喊聲最後化做一記悶哼低吟湮沒在群起廝殺聲中。 我伏倒在馬背上,全身肌肉抽搐,冷汗涔涔落下,「小白……」嘴唇被牙齒狠狠咬出血來,我強迫自己不能陷入昏迷,必須要保持清醒,然而意識卻漸漸不再受我控制,開始斷斷續續地陷入失聽狀態。 四周的打殺聲時近時遠,我無力再作絲毫掙扎,懵然中我身子一側,緩緩滑下馬背……在我落地前,腰上一緊,一股力道重新將我提了起來,騰雲駕霧般的眩暈感,我的頭無力地靠在了一個結實胸膛上……眼前先是發暗,而後再度恢復亮光,我已經無力再撐下去,交替于黑與白的朦朧之中…… 唏——身前的白馬長嘶一聲。 是小白嗎?小白……拼盡最後一分力氣,我勉強撐開眼瞼,在看清那馬的一刹那,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松下。 不是小白!居然是……大白啊! 心頭一松,我頓時徹底陷入昏迷。 痛…… 略微一動,背上就火辣辣的如同被火在燒。 「別動……」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灼熱的呼吸細細吹拂我的鬢髮,我呻吟著睜開眼。 蒼白的臉,深刻的棱角,清晰的五官……他的唇緊抿著,瞳眸黝黑如墨,有痛有怨,同時也有無盡的悲憐。我不明白一個人的眼睛裡怎麼可能包含那麼多複雜的情愫……但他眉心攢出的皺痕,卻著實令我的心臟狠狠地痙攣。 「爺您終於可以放心去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場景,我眨了眨眼,有些吃驚卻並不算太意外地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 「歌玲澤!」 「奴婢在!」 「好生照看著……」簡簡單單五個字,底下卻隱含了千斤重的分量。 歌玲澤不經意地抖了一下,小臉低垂,僵硬地蹲了蹲身,「是。」 我嗓子乾澀,嘴剛張了張,身披甲胄的皇太極已然旋身離去,頭也不回地徑直出了房門。我的一顆心猛地往下跌落,呆呆地望著門口,眼睛酸澀得發脹。 「主子!醫官說箭鏃入肉不深,未及要害,只需按時敷藥……」 「安生!」我猛地一懍,不覺打了個哆嗦,牽動背上的肌肉一陣陣緊縮抽搐,「安生呢?安生呢?」 「主子別亂動,傷口會迸裂的!」 「安生……孩子!那個孩子呢?」我著急地大喊。 「主子!您冷靜些,奴婢不知道您說的什麼孩子……」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