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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我被顛顛地扛出了門,七拐八拐,上上下下顛簸了好長一段路後,忽聽有個刺耳的聲音問道:「得手了?」

  扛著我的人沒吱聲,興許有點頭,然後剛才那個聲音嘿嘿笑了兩聲:「這就是那個第一美女麼?」

  隔了布袋,我感覺窸窸窣窣地有只手摸到我臉上。

  「唔唔……」

  「別亂來!她不是你我碰得的……不要命了?」

  「嘖嘖……可惜了。」

  「其他人呢?」

  「都已經遣下山了……」

  「那咱們也快走,貝勒爺該等急了!」

  「好!」

  一路飛奔,看得出這幫擄劫我的人很急,我被顛得七葷八素,腦子卻謹記著剛才對話中提到的「貝勒爺」!

  貝勒爺?!

  哪個貝勒爺?

  這個世界裡啥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貝勒爺!在我熟知的人裡頭,好像個個都是貝勒爺!

  到底會是誰?

  惴惴不安地想了一路,當我最後確知自己被扔進一輛馬車後,我索性將心一橫,強壓下內心的恐懼。

  不管了!反正不管是哪個貝勒爺派人抓我去,最終目的不外就是為了劫美劫色,外加劫名劫利,他總不至於會殺了我——若真要殺我,方才在山上他的狗腿子早就可以一刀將我宰了。

  靜——

  我知道這屋子裡有人!

  但他不說話,就連呼吸也似乎刻意屏住了,無聲無息。

  隔著厚厚的布袋子,長時間得不到充足氧氣的我,開始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視線有些模糊,手腳被綁的時間太長,血脈不暢造成肌肉刺麻僵硬。

  可是……那個明明就存在於這房間內的人,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他到底打算綁我到幾時?

  心裡暗暗生出一股恨意,如果可能,我真想揪住他狠狠扇他兩耳光!

  可惜,這只能是妄想!因為此刻被按在刀板上待宰的那個人,是我!而握刀的,是他!

  這場耐力比拼賽,當真非比尋常的折磨人!

  無論如何,我在明,他在暗,吃虧的人總是我!

  腦子裡靈光一閃,我忽然身子緩緩軟倒,砰的一聲從椅子上摔在了地上。

  暈厥是假,可是這一摔卻是貨真價實,沒敢讓自己摻半點水——半邊身子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得我咬牙忍住,眼睛裡差點沒迸出淚來。

  果然過了不久,腳步聲匆匆接近,然後我被一雙手抱了起來。

  「布喜婭瑪拉!」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在我耳邊響起,聲音聽起來很陌生。

  他連喊了三四遍我的名字,終於在確信我的確昏迷之後,開始動手解開縛住我手腳的繩索。

  窸窸窣窣……隨著布袋被拿開,明亮的光線耀上我的臉,我緊張得心跳怦怦加快,手心裡全是冷汗。

  「布喜婭瑪拉……」那人發出一聲驚喜的低呼,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我能感覺到他下巴上堅硬的胡楂子紮上我的額頭,劃拉得我的皮膚又癢又痛。

  是誰?他到底是誰?

  頭頂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有團陰影向我罩下……我倏地睜開眼。

  四目相對!

  他冷不防地被我嚇了一跳,神色間混雜著無盡的狼狽與尷尬,在他黝黑的臉上一閃而過。

  「呵……」然後,他咧著嘴笑出了聲,「好聰明的姑娘!」

  比起他來,我的驚訝只多不少,肺裡嗆進一口冷氣,我駭然失聲:「拜音達禮!」

  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是海西輝發部貝勒拜音達禮!

  「這麼多年不見,你真是越長越美了……」他的眼神盯得我渾身不舒服,我戒備地向後挪移,以便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可知我是努爾哈赤的女人?」我厲聲喝問。

  「哈!」他冷冷一笑,「這件事,天下間不知道的恐怕沒幾人。只是……那又如何?」他用兩根手指戲謔地挑起我的下巴,目光陰沉怪異,「別說他沒給你定下名分,即使已將你收入內闈那又如何?你此刻在我手上,便是我的人!」

  我打了個寒噤,拜音達禮看似相貌忠厚,實則骨子裡自有一股陰鷙,就連說話也顯得陰陽怪氣,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喜怒。

  我不敢冒險揣度他的心思,只得虛與委蛇,假裝驚恐無狀地尖叫:「你怎敢如此放肆無禮?你莫忘了,如今你輝發正有求於建州,你卻將我擄劫至此,你意欲何為?」

  「哼。」他輕輕一笑,「此一時彼一時,我的確曾向努爾哈赤求援,要他助我攻打葉赫,奪回我的奴隸和財產,甚至不惜將我的兒子遣作人質,可那又如何?現如今我已沒必要再做這等傻事……」他伸手撫上我的臉頰,被我厭惡地躲開,他也不以為意,仍是笑吟吟地瞅著我,眼底深處似有一簇幽暗的火苗在燃燒。

  「你想以我為人質要挾努爾哈赤?你少做夢了!努爾哈赤豈會為了一個女人而……」

  「他會不會那又另當別論了!」拜音達禮湊近我,笑容曖昧而透著古怪,「你可知道,你哥哥布揚古懼怕我會聯合建州攻打葉赫,許諾只要我肯撤兵,不僅願把叛離的奴隸原樣送還輝發,還願把你——布喜婭瑪拉嫁我為妻!」

  咚!心臟漏跳了一拍!

  布揚古!又是布揚古!他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一張攥在手心裡的王牌籌碼,隨時隨地可以把我當一種誘惑拋出去?

  我冷笑,「布揚古憑什麼替我做主?他將我扔在建州不聞不問多少年?如今他憑什麼又來對我指手畫腳?」

  拜音達禮神色詫異而又古怪地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他憑什麼?憑他是你的兄長,憑努爾哈赤毀約未曾娶你過門,現如今更是立了烏拉那拉氏做大福晉,徹底抬高了烏拉的地位,而蔑視了葉赫的尊嚴。你難道忘了,你一日未嫁,你便仍得聽從于布揚古……」

  我錯愕地呆了呆,而後了然。是了,我如何就忘了呢,這裡的女子地位低下,打從出生就不是自由之身,而是作為附屬於男人的私有財產,不是屬於這個,就必定屬於另一個,反正自主權絕不會屬於自己!

  就像現在的我,在沒有被貼上努爾哈赤的標簽時,所有權必然仍屬於兄長布揚古。

  我悲哀地冷笑,不只為自己,也為古代所有的女子而感到可憐可悲!

  「布喜婭瑪拉,我想不通的是,憑你的美貌和智慧,無論如何都會使努爾哈赤待你如珠如寶,可為什麼偏偏讓烏拉的一個小丫頭後來居上,搶了你的地位和名分?難道你一點都不恨努爾哈赤嗎?他如此看輕於你,看輕于葉赫,難道你一點都不恨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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