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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刹那間,因為他的話,我心裡升起一股暖暖的、酸酸的情愫,情感在這一刻竟像是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眼淚奪眶而出。

  「醜女!越哭會越醜!」他在我身側如此說。

  「我不是……醜女!」

  「我知道。」他突然笑了,笑容沉甸甸的,這竟是我這三年來第一次看到他笑,不由得癡了,幾乎忘了自己正情緒化地在他面前流淚。「可我不在乎,你美也好,醜也好,對我來說沒任何不同。」他拍了拍我的手,聲音澀澀的,「睡了,好困!」

  說完他合上眼,翻了個身,背向我,沉沉睡去。

  我卻瞪大了眼,眼淚鼻涕流了個稀裡嘩啦,當真毫無半點形象和美感可言。

  這是第一次,來古代後的第一次,有人跟我說不在乎我的美醜,不在乎我的皮囊,不在乎我外在的這身東哥式的「第一美女」……也許皇太極並不知道自己無心說出的一句話,竟讓我孤獨寂寞的靈魂感動個半死。

  「嗚……」我壓抑著哭聲,翻過身,臉朝裡側任由自己哭了個盡興。

  也不知到底哭了多久,朦朦朧朧間無知無覺地睡了過去,然後便做了個很古怪的夢,夢裡恍惚聽見有人用一種異常低柔的語氣在我耳邊說:「……此生,你是我的唯一……」

  接下來的兩月,皇太極每日陪我遛馬遊玩,隻字不提回赫圖阿拉一事。雖然他在我面前擺出一副對攻打葉赫之事已然忘懷的模樣,我卻清楚地知道他暗地裡仍在密切關注著赫圖阿拉政殿上的一切動向。

  十二月,當大雪紛飛茫茫籠住整座尼雅滿山岡時,皇太極終於對我提出要回赫圖阿拉。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講,只是回身囑咐葛戴替他收拾行囊。

  他在我枕邊安心了兩個月,終於要回到那個紛爭不斷的旋渦中去了。

  「到年底我來接你回去!」他瞅著我,輕輕地說。

  我淡淡一笑,「其實這裡清清靜靜的,住著也沒什麼不好!」

  「是沒什麼不好……」他的眼眸幽黑,「但是我希望你能在赫圖阿拉……有你在,我會覺得安心。」

  正給他系斗篷帶子的手不禁微微顫了一下,我心裡酸酸的,忙吸了吸鼻子,「嗯,年底我等你來接我。」

  臨出門時,他忽然又轉過身來,用力抱了抱我,然後一語未發,放開我徑直出門。

  我的眼睛有點發酸,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越來越容易多愁善感。我趕緊甩開悲傷的情緒,準備找些別的事情來填充一下自己失落惆悵的心緒。

  這時葛戴磨磨蹭蹭地走了進來,我一見她,忙說:「快,把去年咱們醃的那壇麅肉脯子拿出來,今兒個天太冷,咱倆喝點酒暖和暖和。」

  「格格!」她苦著臉說,「這裡又不是赫圖阿拉,哪裡來的麅肉脯子?現成的麅子倒有一隻,是昨兒個爺才打的,撂在廚房還未拾掇乾淨呢。」

  「呵……」我傻傻一笑,「是嗎?我竟一時忘了。」

  見她仍是耷著臉,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樣子,不禁奇怪道:「你這是怎麼了?」

  她抬頭瞅了我一眼,仍是低下頭去,須臾猛然又抬起頭來:「昨晚給爺送信的侍衛,奴婢認得……」

  她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頓時把我說懵了。

  「格格,是蒙古喀爾喀巴約特部貝勒恩格德爾和其他四部貝勒一起到了赫圖阿拉!」

  「等……等等,什麼跟什麼?」一長串生僻的名詞將我弄暈了,我慢慢地消化,卻只聽明白了五個字。

  「蒙古喀爾喀……」

  「格格,你還不明白嗎?」

  我當然不可能明白!我根本就不是這裡的人啊!這麼些年,耳朵裡盡是充斥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名詞,我好容易搞懂了女真海西、野人、建州之間的複雜關係,現在居然又出現了奇怪的蒙古部落?這真是要人命!

  蒙古現在又是什麼局面?就目前而言我只知道那裡有個和皇太極一般大小的少年,兩年前登位做了蒙古帝國的大汗——林丹汗。

  蒙古各部此刻應該是在這位林丹汗的統治之下吧?雖然各部落都有自己的首領貝勒,但也就好比君主和諸侯的關係。

  算了,我頭大,蒙古內部問題比女真更難搞!

  「格格——」葛戴一聲高喊將我飄遠的神志重新拉了回來,她一臉焦急地抓緊我的手臂,搖晃著我,「格格!難道你一點都不著急嗎?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八爺嗎?格格——」

  「什麼呀……」

  葛戴臉色漸白,失望至極地放開我,撲通跪下,「奴婢死罪!」

  「葛戴,你都在說些什麼呀?不要動不動就說死啊活的,你明知道我不愛聽這些……」

  「格格果然是沒心的……格格……」她肩膀聳動,忽然委屈傷心地哭了起來,「八爺待格格那麼好,格格卻無動於衷,半分也沒將爺放在心上……奴婢替八爺悲哀……」

  「葛戴……」我咋舌,滿頭霧水。

  「八爺這回被召回城,定會被貝勒爺指定娶個蒙古格格,難道這樣子你都不會介意嗎?八爺的心……」

  蒙古格格?皇太極?

  要皇太極娶蒙古女子?

  我腦子一下懵了!怎麼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歷史上的清太宗,他的妻子不就是蒙古人?那個赫赫有名的孝莊……

  心一下就揪結起來!原來……這麼快!兩個月前我還滿不在乎拿皇太極的婚姻大事開著玩笑,可是當這個玩笑即將成為現實時,我不禁覺得氣悶鬱結,胸口像被壓了一塊沉重的大石。

  葛戴仍在哭訴著什麼,可是我卻什麼都聽不見了,只得茫然地找了張椅子坐下,呆呆地望著那張古拙的床榻。

  皇太極……要成親了!

  他要成親了!

  他……果然已經長大了!

  以後……當真再不可能並枕共眠……

  尼雅滿山地處荒僻,我遠不如皇太極那般有渠道可以互通消息,是以在他走後三天,耐不住葛戴苦苦相求,便讓她回赫圖阿拉打探消息。

  這之後我又等了三天,仍是音訊全無,這不由得叫我愈發擔心起葛戴的安危來,想到之前實在不應該放一個小姑娘單身回城,若是路上有何閃失,這可怎麼得了。

  越想越難安,於是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宿未眠,只等窗紙上濛濛透出一層光亮,我從床上一躍而起,連聲呼道:「音吉雅!塞嶽!」

  叫了好幾遍,卻也沒見那兩名丫鬟進來,我忙不迭地穿衣下床,沖到門口。才把門拉開一道縫,門板突然由外向裡被人大力推開,我猝不及防,竟被撞倒在地,正要埋怨幾句,忽然眼前一暗。

  一隻大布口袋竟兜頭罩下,將我捆了個結結實實。

  「誰?幹……」嘴巴被一隻大手捂住,鼻端聞到一股極重的羊騷味。

  緊接著隔著一層布袋子,一條又寬又厚的布帶綁住了我的嘴,雖然還能哼哼兩聲,卻已經無法大嚷大叫。在這之後手腳也被飛快地捆上,我被打包成了一隻大肉粽,動彈不得。

  我惶恐地掙扎,喉嚨裡嗚嗚地發出哀鳴。

  什麼人?!是什麼人如此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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