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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你以為我喜歡來麼?」要不是布揚古逼我,就算費阿拉派出八抬大轎來請我,我也不會來!他這真是明知故問!

  「你——」他被我氣得不輕,紅潤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神情反復多變,「好!好!你不在乎……你不在乎的東西我留著又有何用?我會把布齋的屍骨還給葉赫,可是你——東哥,你既然已經踏入我的費阿拉城,今後不管你喜不喜歡,你都再也沒有隨意離開的自由!我要你留在這裡……一輩子!」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暴戾與殘酷,那雙眼酷似怒火中燒時壞脾氣的褚英,他們果然不愧是父子,連兇狠的眼神都如此相似。

  「你會後悔你所說過的那些話!」

  看他最後近乎賭氣般的詛咒,我非但毫無懼怕之意,反而抑制不住輕笑起來,「後悔什麼?後悔拒絕嫁給你?不!永遠不!」

  他噌地騰身站起,憤怒地摔門而出。在離開的刹那,他頓在原地,拋下一句冰冷而僵硬的話語:「從明天起,你搬去蘭苑!從今往後,不准你再踏出蘭苑一步!」說完,他揚長而去。

  我淡淡地冷笑,心裡湧出無奈淒涼的酸澀。回過頭,我看見扶著門框的孟古姐姐。她僅著一身雪白中衣,散著烏黑的披肩長髮,赤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臉色慘白如雪地呆望著我,空洞的眼眸透出悲涼的哀傷。

  §第三章 宿命

  萬曆二十二年正月,蒙古科爾沁貝勒明安、喀爾喀貝勒老薩遣使求和通好,自此恢復往來。

  萬曆二十三年,因保塞有功,明朝天子敕封努爾哈赤為龍虎將軍。

  萬曆二十四年正月,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在費阿拉城分別接待朝鮮主簿申忠一;同年,建州大將費英東征伐野人女真瓦爾喀部……努爾哈赤向周邊不斷擴大建州勢力的腳步一刻也未曾停止過。

  萬曆二十五年春。

  這已是我在蘭苑迎來的第三個春天。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被圈禁在這個一百多平米的小院內,只有阿濟娜早晚相伴。

  努爾哈赤的這招果然夠狠夠毒!這座蘭苑比起現代監獄有過之而無不及,最起碼我蹲監獄還有一群牢友和獄警相伴,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寂寞無聊得快抓狂。

  每當看到東邊日出,西邊日落一次,我的心裡就增添一分抑鬱,相信再過不久,我准會被逼出精神分裂來。

  據說在此僻靜一隅被圈禁的並不止我一個,與蘭苑隔湖相望的那座梅園內,關著烏拉的貝勒布占泰,只不過他比我幸運,雖然同是圈禁生活,他卻日夜有美人相伴——去年底,努爾哈赤又把舒爾哈齊的另一個女兒娥恩哲也嫁給了他,讓他在梅園內享受著齊人之福。

  每回聽到湖對面傳來的絲竹樂器聲,我都咂嘴眼饞不已。蘭苑太靜了,靜得一年裡頭連耗子夜半找食的吱吱聲也聽不見幾回。

  「格格!」

  「嗯?什麼事?」

  「你又發呆!這一天到晚你究竟要發幾次呆啊?每回跟你說話,你總是兩眼發直的在走神!」她手裡拎著食盒,不滿地沖我發牢騷。

  好丫鬟!跟了我三四年,別的沒學會,原有的奴性卻淡化了許多,如今跟我講話,也敢當著我的面給我甩臉子看了。

  我笑呵呵地從她手裡接過食盒,打開,一葷一素,兩個玉米麵窩頭。我拿起個窩頭歎氣,「又是吃這個,早知道前兒的薩其馬真該留點……」我吧唧下嘴,懷念著薩其馬酥軟香甜的味道。

  「前兒個是東果格格做生日,恰巧我去下廚房領膳食,被東果格格和幾位阿哥瞧見了……東果格格的面子這守園子的侍衛畢竟要顧忌幾分,要不然這薩其馬哪裡能帶得進來?」

  我啃了口窩頭,輕笑。東果格格的面子啊……她到底有幾分薄面我是不清楚,但我卻能確定這送點心的事絕瞞不了努爾哈赤,若是暗地裡沒得到他的默許,那些個看守打死也不敢讓任何人挾帶東西進園子來。

  「對了,格格,方才我去領食,聽廚房的下人們在那議論紛紛,說是咱們葉赫來人了!」阿濟娜興奮得雙目放光。

  「葉赫?誰來了?」我抹了抹嘴,把沾在唇角的碎末撣掉。這窩頭太幹太硬,差點沒噎死我。

  我忙不迭地找水喝,阿濟娜卻仍是站在那兒一臉的癡迷,「聽說是金台石貝勒!」

  一口氣喝下一壺水,總算順了口氣,我隨口問:「金台石是誰?」

  「格格!」阿濟娜氣得直跺腳,「金台石貝勒爺不就是你的額其克?」(滿語「額其克」是叔父的意思。)

  「我的額其克?」我的額其克多了去了,我知道誰跟誰啊?

  「就是葉赫那拉側福晉的親哥哥,那林布祿貝勒的親弟弟……」

  「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就是那個身材胖胖很多肉,臉圓圓的,一笑起來眼就找不到的……額其克。」看阿濟娜臉色灰灰的,我忙扯皮,笑嘻嘻地瞅著她。

  「金台石貝勒人很好的,我在想要不要偷偷去找他,讓他想想辦法把咱們救出去!」

  「沒有用的,阿濟娜!」我正色道,「這種念頭你趁早打消,金台石貝勒即使知道我被關在這裡又能怎樣?這三年多我在建州音訊全無,你可曾見葉赫那邊有誰來問過一聲?」

  阿濟娜咬著唇,臉色黯淡。我也知道我的話又一次殘忍地澆熄了她剛剛燃起的希望火種,不禁有些歉然——她已經十八歲了,以她這樣的年紀,在這個時代怕早該為人母了吧?

  「阿濟娜。」我輕聲喚她,帶著一股無奈。三年了,不只她急,我也急。三年的孤寂生活徹底磨平了我原有的鋒芒,存在於我心底曾經強烈抵抗努爾哈赤的決心和堅強,已經由一把削金斷玉的鋒利尖刃,變成了一把鏽跡斑斑的鈍菜刀。

  我悲哀地默想,假如此刻努爾哈赤出現在我面前,沖我不屑地招招手,也許我會立即毫不猶豫地撲向他吧?

  寒——想像著那一幕情景,連自己都覺得噁心!

  這樣的我,連我自己都瞧不起!可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再繼續面對著這四面土牆發呆下去,我怕我遲早會瘋掉!我最後的那點骨氣已經隨著時間無聲的摧殘,全部消磨殆盡了!

  「布喜婭瑪拉格格在嗎?」一道尖銳的嗓音在院門口陡然響起,是那個看守蘭苑的侍衛長。說的真是廢話,我不在這還能上哪兒?

  我不悅地朝阿濟娜努努嘴,打發她出去應付。對這個狗腿子,我向來沒有好感。

  阿濟娜出去後沒多久,外頭便安靜下來。我繼續坐在桌前就著白開水啃我的窩頭,忽聽阿濟娜用顫顫的聲音隔著窗戶喊我,「格格……」

  「怎麼了?」我奇怪地回應,卻聽窗外響起一個陌生的男聲,恭敬而又不失溫和地說:「東哥格格!勞煩請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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