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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是誰?蘭苑已經三年多沒來過一個人了!莫名的,我內心一陣激動,手指慌張地在衣服上擦了兩下,蹦跳著跑出小屋。

  門外院子裡,朗朗晴空下,一位面色清俊的男子長身而立。我愣了愣,回憶起他的長相,遲疑地揣測,「何和禮?」

  「東哥格格還記得我啊。」他微微一笑,從袖筒中抽出一個黃皮信封,遞給我說,「這是淑勒貝勒要我交給格格的,請過目!」

  我惴惴不安地接過,用指甲挑開封印完整的火漆,抽出裡面的紙張。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抬頭,見何和禮正目光炯炯地朝我直射過來,不由得臉上一紅,窘道:「我看不懂這信上寫的字……」這些字既不是漢字,也不像是滿文。當然,就算它是滿文,我也仍舊看不懂。

  何和禮先是一愣,而後泰然一笑,並無嘲笑之意,「這是蒙古文。」其時女真文字早已失傳,女真族人之間互通書信,往往用蒙古文書寫。我瞪著那些古古怪怪的文字,忽然心頭溜過一縷奇異的感覺,可還沒等我抓住那一瞬間的恍惚,何和禮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把我完全震呆,「貝勒爺尚有口諭,請格格看完信後,到內城議事廳……」

  什麼?!什麼?!

  我沒有聽錯吧?!努爾哈赤讓我出去?他肯讓我走出蘭苑了?

  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仰天長笑三聲,倒是阿濟娜,已經激動得完全失控,蹲在我腳下失聲痛哭起來。何和禮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著我,雖然我未曾在他臉上搜尋到一絲半點的輕視或不屑,但我仍是有股子難言的心虛。

  唉,誰讓我自己心裡有鬼呢!

  「格格!」阿濟娜伏在我腳邊哽聲抽咽。我低頭瞄了她一眼,突然抓著她的領子把她從地上拖了起來,她措手不及地尖叫。

  我拽著她的胳膊,將她硬拖回小屋,然後砰地關上門。

  「格格!」她錯愕地望著我,駭然失色,「難道你……都這個時候了,你還……」

  我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深吸一口氣,啞聲說:「難道你想讓我就現在這副模樣出去見人?」

  她捂住嘴,驚訝地瞪了我老半天,恍然驚醒,「哎呀」叫了一聲,然後慌裡慌張地跑到內屋去翻櫥櫃。

  成敗,在此一舉!

  我的後半輩子是否會繼續留在這座荒涼冷清的蘭苑,虛度青春年華,就在於能否抓住這渺小的一線生機!

  要不要抓住它?要不要抓住它?到底要不要抓住它?

  在阿濟娜替我描紅掃眉的時候,我心裡一個勁地問自己:究竟……我該怎麼做?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沿著熟悉卻又明顯感到生疏的碎石小路往裡走,我一路甩著手中的錦帕子,正經八百地踩著花盆底,不敢隨意四處張望。

  何和禮在前頭領路,到中門時,他出示了腰牌,守門的侍衛驗看後點頭,卻將阿濟娜給攔了下來。我一怔,曾幾何時費阿拉城內的守衛竟如此嚴苛了?努爾哈赤真是越來越有帝王的派頭了!

  臨分手,阿濟娜使勁握著我的手搖了搖,她沒說什麼話,只是含著眼淚,不住地喊著:「格格!格格……」我知道她想說什麼,她是怕了,怕再回去過那永無止境的幽閉生活。

  我也怕!

  所以,當何和禮小聲催促時,我飛快地摔開她的手,轉身,昂首挺胸地走進內城。

  我不可以輸!捏緊拳頭,我默默地想,見到努爾哈赤,第一句話我該說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

  渾渾噩噩間,忽聽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傳來,何和禮在身邊輕聲說:「格格稍等,容我進去通稟!」

  我茫然地點點頭,內殿裡的哄笑聲越發的張狂,不知道此人是誰,竟敢在努爾哈赤面前如此的毫無禮數?正迷迷糊糊地胡思亂想,忽然,緊閉的三四扇排門呼啦啦全被打開,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鬧懵了,卻聽努爾哈赤的聲音從裡面直咧咧地傳了出來:「來!我讓你見識一下我們女真族的第一美人!」

  我呆愣當場——滿殿黑壓壓的一群人。不僅努爾哈赤的幾位阿哥、重要部將都在,還有一些我所不認識的陌生臉孔。

  不同的,卻又如此眼熟的打扮!像是漢人的服飾……

  我眼睛一亮,是明朝特使?!對,那一身官服絕對錯不了,跟電視劇裡演的一樣。見慣了許多的女真人,陡然見到與自己一樣的漢族同胞,我仿佛一下子見到了娘家人,激動得雙手都在顫抖,比看見堂上正樂呵呵坐著的金台石還要興奮!

  驚訝的讚歎聲響起,那位看上去不知是幾品大員的漢官老爺嘴張得能夠塞下一顆鴕鳥蛋。我當然知道我現在的樣子有多震撼人心,來之前阿濟娜拿鏡子給我照的時候,我也差不多是這個表情。

  淡淡地浮出一絲溫柔的笑意,我甩著帕子跨入殿中,對著高座上的努爾哈赤雙腳平行而立,雙手扶膝,一絲不苟弓下腰,膝蓋略彎曲如半蹲狀,嘴裡念道:「葉赫那拉氏布喜婭瑪拉請淑勒貝勒爺大安!」

  這個請安禮我跟阿濟娜學了老半天,才勉強湊合過關,要不是怕何和禮等得不耐煩走人,我想我會再努力點把別的禮儀也學上一些。書到用時方恨少,這些煩人的禮節規矩也是一樣啊!可恨那些編得不盡不實的清宮戲,我原還以為要在肩上甩帕子呢,沒想這一舉動差點沒把阿濟娜當場嚇昏過去。

  回想起當時阿濟娜那張慘白驚愕的臉孔,我不禁有些發窘,「身」為一個女真人好久了,可是骨子裡卻還是沒能很好地融入這個社會。不過,這是不是也正說明,我還是步悠然,並沒有被東哥給同化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滑過,頭頂上卻一直沒給回音,我蹲得雙腿發麻,小腿肚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像是快要抽筋。

  可惡!他這是不是存心想刁難人?我咬牙忍著,心裡卻把他十八代的祖宗統統問候了一遍。

  正當我快支撐不下去、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時,斜刺裡穿出一個人來,笑嘻嘻地說:「哎呀,果然是大美人啊!」我莫名其妙,一雙肥油油的大手卻已經托著我的手肘將我扶了起來,「龍虎將軍形容得果然一點不錯,大明的美人再多,也不及這一個……」

  我假裝害羞地掀起眼瞼,卻看見一張恐怖的柿餅臉正對著我笑,笑起時一對倒掛眉一顫一顫的十分滑稽,本就顯眼的酒糟鼻尖上還點了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痣——這簡直活脫脫就是戲劇裡面演的丑角。我強忍住笑意,再度盈盈一拜,這次卻是標準從電視上現學現賣的漢人女子襝衽禮,這個應該不會有錯了吧?

  「葉赫那拉氏見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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