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七〇


  沈羲遙深情地望著,她瀲灩的眉目,如雲的烏髮,面暈淺春,纈眼流視,香姿五色神韻天然。

  而她,動情地舞者,當他如海市蜃樓般浮現,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變得無足重輕,隔著紅塵三千丈,她的靈魂踉蹌著,朝他飛奔。

  她的舞姿隨著他的蕭聲,他的蕭聲伴起她的舞姿……

  你是金風,我是玉露;你是孤騖,我是落霞;你是楚風,我是暮雲;你是青巒,我是秋水……

  「多謝公子。」不知何時,淩雪薇已回到馬車前,不顧皓月疑惑的眼神,一個手勢制止了她上前的腳步。

  淩雪薇正了正衣飾鬢髮,斂衽為禮,鬢間縲紅珊瑚流蘇金步搖輕微地晃,如同她此時拼力才穩住的蕩漾的心。

  「小姐不必客氣,那是我該做的。」沈羲遙極力控制著自己顫動的身體,掩飾內心的激動。

  「這個,」淩雪薇伸出一雙素手,手心裡赫然是那塊緋紫玉珮:「還請公子收回。」又解釋道:「我即將出閣,這樣的東西,一定是一雙一對的。不適合留在身邊。」

  「我送出的東西,從不收回。」隔著車簾,沈羲遙遞出一塊羊脂白玉所制的玉玨,上面刻著「雙飛」二字。「在下能理解小姐的擔憂,這個乃是另一塊,小姐一同收下好了。」

  兩人的手,在虛空中隔著短短的距離,卻是無法再向前。

  「我……」淩雪薇定定地看著那只手,咬了咬牙,努力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滴:「不能收。」又似不舍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玉珮,終下了決心:「多謝公子相贈玉珮,可惜,不能成對。也多謝公子知己之情,救命之恩。從此一別,還望公子保重。」

  沈羲遙含了笑,眉間卻哀傷地緊皺起來:「恭喜小姐喜結良緣,相信小姐所覓必為佳婿,還望小姐從此夫妻恩愛,並蒂榮華。」頓了頓,似乎這是唯一表露心意的機會,又不敢言說般低語:「若是,世事不是如現今這般無奈,又沒有那些牽絆該多好。我不會讓你離開,不會。如有來生,我一定要在所有境況發生前,先遇見你。那樣,便不會再有任何牽絆。」說罷,向已經回來的徐征遠一示意,眼神決絕。

  淩雪薇面上浮上一層淡淡粉色,帶了小女兒的嬌羞與成熟女子的決絕,輕輕道:「後身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

  馬兒一聲嘶鳴,車輪轆轆,他終於離去,她低眉相送。憶起他淡淡叮嚀,她微微淺笑。他漸行漸遠,她煢煢孑立。

  淩雪薇站在原地,胸中突然大慟,無可言說的感激與愛意,又是前所未有的絕望。仿佛人生已是盡頭,哪怕這一生,或許還是那麼長遠……

  尾聲 此情已自成追憶

  雨淅淅瀝瀝下著,如輕煙薄霧般籠在皇城之上。張德海站在城樓上,身上卻是一身身出著汗。帶了極焦慮的眼神,落在不遠處那個身影上。幾乎被夜色遮蓋,沈羲遙手上僅松松提一盞風燈,豆大一點薄光,讓張德海能辨出前方那個九五之尊的身影。

  自傍晚回到宮中,皇帝就一直在這裡,沒有穿避雨的油衣,拒絕了宮人的撐傘,甚至沒有讓太醫更換腳上的傷藥,摒棄了身邊所有的侍從,安靜地,帶了寂寞,帶了絕望的身姿,靜靜地站在這裡。雨大了又小,小了又大,身上的衣服被淋得濕透,他卻沒有挪動一步。

  透過細密的雨絲向遠處看去。身前,是九城鱗次櫛毗的城郭人家,是俗世的煙火縹緲。身後,是皇城金碧輝煌的金瓦紅牆,是皇權的雲煙幻化。一邊,是他無雙的愛情,一邊,是他無奈的情感。而她,在兩者之間,有著不同的身份,雖然,他能擁有她,卻不是以她,或者他希望的方式。

  她是淩相之女啊,又將是大羲的皇后。雖然,他可以與她做一對同心同德,鳳凰於飛的帝后,可是,內心裡,他卻是嚮往與她那舉案齊眉,鴛鴦碧合的俗世夫妻。

  前朝的紛爭,皇權的歸屬,他不得不接受了這樣一粧無奈的婚姻。即使,對方是她,他一心求之的女子,可是,她的姓氏,註定了他不能給她寵愛,不能給她真相。

  還有半月,便是大婚的吉日,他,只能選擇,忘記那些前塵過往,就如同他從未遇見過她,就如同,他只是個帝王,純純粹粹的帝王。不能有愛,不能動情,只有玉露三千,而不能三千寵愛集於一身。

  而那些後宮女子的爭鬥,堪比前朝,甚至更甚。他自小目睹了那些美貌的妃子,如何為了爭寵而使盡手段,不惜姐妹反目,不惜骨肉相殘。那麼多的鮮血,早就浸染了後宮秀極的每一寸土地。只要他不給她寵愛,如同他從未遇見她,如同他一直耿耿于與淩相的權力之爭,這樣,就能保護到她,不受到那些侵襲,也不會捲入那些陰暗的鬥爭之中,永遠保持那份美好,如天人般的美好吧。

  雨逐漸大了起來,張德海打了個寒戰,餘光裡突然出現了一個銀白的身影,回頭,竟是太后閔氏。

  慌忙行禮下去,正想著該如何解釋,只聽見太后不急不緩的聲音道:「皇帝白日裡,見到淩家小姐了?」

  張德海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回太后的話,是的。不過皇上和淩家小姐並未相見。」

  太后點了點頭:「遙兒他還是顧全大局的。」又看了看那邊蕭索的身影:「皇帝很傾慕淩家小姐吧。」

  張德海垂了頭,用輕微的聲音道:「非常傾慕。」又鼓起勇氣問道:「只是奴才不太明白,淩家小姐即將為後,皇上他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喜愛她了麼?」

  太后搖了搖頭:「後宮中,寵愛猶如將女子置身炭火之上,這點,你我都看得太多。而前朝,寵愛猶如將親眷置於得意的頂峰,恃寵而驕後的紛爭是歷代都不乏的。你想想,以淩家之勢,如果其女兒入宮為後,又有皇帝無上的寵愛,還是皇帝真心實意的對待,能如何?」

  張德海打了個冷戰,其實他不是沒有想到。而皇帝,也是如此顧及的吧。那麼,以眼下之態,淩家小姐入宮,一定是會被皇帝棄之的。儘管,他愛慕她如斯。

  「再過半個時辰,就讓皇帝回宮去吧。這雨,越發大了。」太后留下幽幽一聲歎息,轉身離去。

  張德海躬身施禮,見太后身影漸行漸遠,終抹了抹額頭站起來。

  遠處那點昏黃突然淩空躍入高牆之外,張德海一震,連忙奔上前去,只見沈羲遙的身子晃了晃,倒在了瓢潑大雨之中。

  「來人啊!快來人啊!」張德海尖利的聲音在夜空中格外淒涼驚心,腳步聲紛遝而來,一道驚雷閃過,映照出沈羲遙緊閉的雙眼,還有蒼白絕望的面容。

  「小姐,用些粥吧。今日回來,您就什麼也沒有吃了。」皓月端了一盅冰糖雪燕粥到淩雪薇面前:「那您用一些姜湯可好?」

  淩雪薇定定坐在軟榻上,手裡輕握著那一塊玉珮,目光落在窗外房檐滴落下的銀絲上,若有所思。

  「小姐,您這樣,叫我該如何是好呢?」皓月有些著急起來:「您今日淋了雨受了風,不驅驅寒,病了怎麼辦?還有半月,就是您大婚的日子了。可是不能有任何閃失的。」

  話音落了,皓月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提什麼大婚,那可是小姐心中最不願面對的傷啊。今日那個男子,就是小姐的意中人吧。她雖未聽小姐細說起,但小姐言談之中偶爾的流露,她還是能察覺的。以小姐的天人之姿,傾國之才,需要的應該是一個一心對她的男子,相知相守一生。而皇帝,卻最是不能給她如此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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