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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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伸向帷帽的手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已站在面前的兩個忠僕。片刻間,便被那兩人拉開了。 也終於冷靜起來,知道那些種種,是即使想拋開,也無法拋開的。心逐漸涼下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為何要在這樣的事上,不能如意呢? 「轟隆」一聲驚雷,不知何時竟聚集了大片濃雲,接著「嘩啦」一下,豆大的雨點從天空傾瀉直下。 皓月一把拉過淩雪薇朝馬車上跑,而沈羲遙也被徐征遠半扶半拉地向另一邊的馬車方向走去。 之前的隻言片語,不過爾爾,該說的還未說出,便失了說出的機會。風雨中,兩人回頭,她只看到他遠遠揭開面紗,容貌在大雨中依稀不清,無法分辨,卻能感到那長久的一眄,清澈如水,堅毅如山。他只看到她掀開帷帽,睜目凝視,不忍眨眼。而雨聲嘩嘩,視野裡卻漸漸空曠起來。 豆大的雨點從薄墨渲染般的天空墜落,穿過枝葉密網的空隙,連成一條條銀線,打在棕黑的泥地上。前方樹林的盡頭外,一片寬闊的草地之後是一條洶湧奔波的大河,散出濕潤的水汽,曲徑通幽的苔痕上,散落著點點粉紫色的碎錦——那是紫藤蘿和白菖蒲幽豔的花瓣。 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一前一後兩輛馬車停在草地上,其中一輛的車轍陷在一處泥坑中,半傾斜著,粗衣便袍的車夫一面揮著馬鞭,一面懊惱地歎氣,企圖利用馬兒的衝勁,將車從危境中解脫。 「劉大哥,慢些!」車猛地向前,又陷回原地,劇烈地震動了下,車內傳來女子焦急的聲音:「小姐受不了如此顛簸的。」一個女子探身出來又道:「那邊是盧家小姐的車吧,請他們來幫幫忙好了。這車沒人在後面推,肯定是出不來了。」說話的是一個身著淺碧衣衫的妙齡女子,雙環髻上點綴著粉嫩的絹花,極是清秀動人。 「皓月,不如我們先下去好了。這樣也方便些。」一支玉手掀開車簾,華衣麗服的女子輕巧地跳下馬車,不顧及地的裙擺沾上斑駁的泥點,也不顧紛揚飄落的雨點,在雨中安靜徐行。 「小姐!」隨身的侍女打開一把黛色的綾傘忙遮在女子頭頂,朵朵桃花盛放其上,在陰雨的天色下格外明豔。 「無妨的。」女子回頭粲然一笑,仿佛突破濃雲的絢爛陽光。她伸出手接著雨絲,仰頭看著迷蒙的天空,眼睛裡似乎沾染上了一線灰暗,帶著幾分惆悵之態,離開了傘下寧靜的空間,向另一輛馬車走去。 「盧姐姐。」淩雪薇站在另一輛馬車前,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不過還是開口道:「外面的雨小了些,車裡濕悶,我們不如在外面透透氣,再回去。可好?」她那句「可好」帶了些須疑惑小心在其中。 風挾著細密雨絲打在淩雪薇瑪瑙紅的儒裙之上,那春燕歸巢的圖案稍稍黯淡下來,仿佛沾上了落寂之色。之前一直隨風飄蕩的帶了無盡風流的雙股鴛鴦鈿帶也緊貼在裙上,少了搖曳之姿。 「小姐,」皓月撐著傘上來,也發出疑惑的聲音:「盧家小姐怎麼沒應?咦,車夫怎麼也不見?張大哥,張大哥?」她一面喚著盧家小姐的車夫,一面四處張望,對那邊的靜默也產生了懷疑,還有一絲莫名的緊張。 「小姐,這……」她看了看那輛馬車,突然發出驚訝的聲音:「這……」她臉色霎時變得煞白,聲音都帶了顫抖,慌張地對淩雪薇道:「這個……不是盧小姐的馬車啊!」 偏了頭想了想,又仔細地看了看眼前的馬車,皓月道:「這馬車與我們乘的如此相似,不過多了一個鈴鐺。啊,一定是剛才,那大雨突來,人群都是慌亂。我們的車夫不是府裡的,讓他跟著盧家小姐的馬車,想來是認錯,跟岔了。」 淩雪薇聞言一愣,旋即臉上閃過一層驚慌,不過又很快被平靜替代,只見她輕輕捋了捋鬢間的碎發,回頭看了一眼仍陷在泥坑中的馬車,帶了無奈的微笑著道:「實在冒犯,不過可否行個方便,麻煩幫一幫我們可好?」 皓月離得近,可以聽出她語氣中微微的顫抖,鎮定了下,也斂衽為禮:「還請行個方便了。」 「小姐不必著急,子由,你去幫忙。」車裡傳來淡淡的男聲,十分和善。話音落了,便有一赭衣男子下了馬車,此人身材魁偉,眉目間滿是豪氣。 乍見了陌生男子,淩雪薇忙抬了袖子障面以作回避。皓月也微低了頭,指引眼前的男子前去馬車處。 走開幾步,卻發現淩雪薇還怔怔站在原地,眼神間全是淡淡的疏淡迷離。她不由喚了一聲:「小姐。」那邊身子顫了顫,卻沒有回應。 「敢問公子……」淩雪薇的聲音有著明顯的激動:「敢問公子可是……」她卻沒有再說什麼,一雙美目充滿了期盼,又瞬間黯淡,薄唇抿了抿,終化作一個淒涼的笑容,又化作了一個決絕的心意,靜靜轉身,向那一江春水。 隔著車簾的一線縫隙,沈羲遙靜靜坐在車內,比起心裡的痛,腳上的劇痛已經變得麻木起來。 「張德海,」他的語氣聽不出波瀾,但內心的翻湧卻是明顯:「你說,她會知道是我麼?」 張德海一愣,有些不解道:「主子,難道您不會告訴淩家小姐麼?」 幾乎是看不見的幅度,沈羲遙搖了搖頭:「她心中的男子,不該擁有九五之尊的身份。」停了停又道:「那個男子,應該只有她一人。而不是……」他踟躕了下:「而不是後宮三千。即使只想取一瓢飲之,現實的殘酷,又怎能容許?」他浮上一個無奈的笑容:「更何苦,她還有一個權傾朝野的父親。」最後一句,他說得極慢,又十分隱忍。 張德海點了點頭,語氣裡也沾染上了身邊男子的那份憂傷與悲戚,還有參透後宮爭寵的淡然:「是啊,做為淩家小姐,她一定是希望有一個人,是真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吧。」他看著沈羲遙:「而帝王,卻不能給她那些。」 那邊,淩雪薇站在江水邊,看著奔流不盡的碧波,輕聲歌唱起來。 「細柳垂金縷,寄煙波,相思脈脈,問君知否?靈燕銜來春符字,相約黃昏莫誤。漸月影、盈盈弦步,攜手清風穿竹徑,與閑雲、共赴桃源路。境過也,不曾晤。殘紅滿地遊絲舞,淚輕彈,江南怨女,對池沖杵。愁雨紛然隨槌落,憑藉蘋花結旅。只恐那、消息仍阻,縱是千山難隔斷,盼歸鴻,帶去殷勤語,春不老,夢中敘。」 淩雪薇雙臂斜斜展開,蓬鬆衣袖渺渺舒飛,似蝴蝶戀花;玲瓏的腳尖輕點地面,懸空旋轉如梭,儼然如淩波仙子踏水而來。驟然,一片寂靜之中,有靡靡洞簫之音,飄渺回旋,牽引著她的舞步,指引著她舞動的身軀。時而高山雲海,一波萬頃滾滾湧來;時而流水含情,月色相隨影徘徊。或是花枝輕顫,霧鎖重樓;或是梧桐黃昏,相思閒愁。 張德海看著身邊吹簫的帝王,烏眸含笑,情意潺潺,溫潤一如春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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