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六八


  這時,臺上的沈羲遙看了那擺放整齊的各色樂器一眼,卻沒有取任何之意,而是環顧四周,似在尋找什麼。台下一時議論紛紛。

  白牡丹上前,輕聲問道:「這位公子,請問是否沒有合適的樂器呢?」心中卻在忐忑,臺上各類常見的樂器皆備的齊全,除非此人不會使用,不然定有一樣可以稱手。

  沈羲遙搖搖頭,不再看那些器物,卻走下了高臺,在眾人不解與疑惑的眼神中,摘下湖邊碧柳上嫩綠的柳葉,重新站回臺上。

  台下議論聲更大,葉子可吹是眾所周知,但是音色與可用曲目多是極簡單的市井歌謠,難登大雅之堂,難道眼前這個跛腳的男子不若周身所散發的氣質那般高貴,竟不會使得任何樂器?

  淩雪薇心下卻一顫,隨著熟悉的音律從沈羲遙唇邊的柳葉中發出,她已經確定了,眼前的男子,一定是那個在竹林後的俊逸身影,而明顯的腳傷,也證明了,他也是救自己于危難的義士。

  此時,飄蕩在麗湖上空,令所有人如癡如醉的,正是那夜在竹林裡,淩雪薇吹奏的流水浮燈。

  三項比試自然是白牡丹一行獲勝,眾人也對兩位障面之人頗為好奇。白牡丹攜淩雪薇與沈羲遙向眾人略一施禮,正要往台後的繪春閣裡走去,只見那邊紫絮、緋玉、碧弦相聚而來,攔在白牡丹前。

  淩雪薇趁此時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這三位京中口口相傳的名妓。紫絮纖瘦,不若白牡丹纖穠合度。緋玉美貌,卻不如白牡丹風情。唯有碧弦,脂粉薄施,妝扮清麗,笑容卻如桃李初綻,說不盡的風姿無限。不由多看了兩眼。

  沈羲遙見到碧弦卻稍稍一愣,此姝與宮中柳妃稍有相似,不過氣質迥異,但乍一見卻能立即想起。心裡不知何時泛上些微難言之感,並非柳妃之故,而是想到宮闈,想到前朝。畢竟,淩雪薇是淩相之女的事實是他最不願面對的,即使,他愛慕她如斯,但身為帝王,心中不能只有如花美眷,更要有如畫江山。與生俱來的皇室驕傲、皇家職責、天子威嚴,都需要他以江山為重,而非自己的喜好為先。

  「牡丹姑娘,」緋玉先開了口:「這二位是?」眼睛在淩雪薇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以繡帕撫著嘴角,露出一個風姿的笑容道:「不會是藏春閣新來的吧?」說著便伸手向淩雪薇的帷帽探去,一邊笑道:「牡丹妹妹怎麼不讓這位姐妹展露容顏呢?」

  淩雪薇後退一步,不急不惱地開了口:「久聞麗湖春色襲人,今日出來賞春,本來依了身份,不該應牡丹姑娘之邀抛頭露面,但想不過是吟詩作對,品簫弄琴,皆是雅事,便出了禮數。不想卻被這位姑娘誤會。」語氣裡雖含著笑意,但不悅之意也顯而易見。

  緋玉只當不聞,只是一味看著白牡丹,語氣中已有鋒利之色:「我看藏春閣可以改名叫藏龍臥虎居了,牡丹妹妹不怕這位新姐妹之後搶了你了的花魁之位麼?」又看淩雪薇:「看來辜娘是要讓你一鳴驚人嘍?」手再次伸向已退無可退的淩雪薇面前。

  白牡丹正欲阻攔,只見一邊的沈羲遙搖起手中淡黃底色繪墨竹摺扇,不動聲色地擋開了緋玉已伸到淩雪薇帽檐的手,語氣淡然道:「這位姑娘,我們只是臨時幫忙牡丹姑娘的路人,既然這位小姐不願以貌示人,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緋玉的手訕訕地垂下,掃了一眼身邊的紫絮,紫絮卻裝作不見,只看著自己手上一把障面的團扇不語。緋玉不甘地又看碧弦,只見碧弦微微一笑,如春風拂柳般溫潤,理了理鬢間的鈿花,悠悠道:「這位姑娘文采真好,我素雅詩詞,不知可否能向姑娘請教?」

  淩雪薇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該接受,就見碧弦一笑,帶了揶揄的語氣對白牡丹道:「聽說徐公是姐姐的座上賓,昨夜還在藏春閣一度春宵呢,徐公挑剔之名京中皆知,甚少人能入得他的法眼,不過他對姐姐卻是讚不絕口,姐姐不愧是花中魁首。」

  她此言再加緋玉之前所說,無異于指白牡丹今日比試有作弊之嫌,而淩雪薇與沈羲遙是早就安排好的「幫手」。今日比試是徐公之意,而三項中又只有詩詞一項是徐公出題,這樣一番話,不啻于說淩雪薇是之前有所準備,其實並無甚高才情。

  淩雪薇何等聰穎,當然聽出她此話隱意,抿了抿嘴,點了點頭道:「請碧弦姑娘指教。」

  沈羲遙浮起淡淡寵溺的微笑,合起摺扇有一下沒一下打在手掌心中,等待再次聽到淩雪薇的佳作。

  「不知姑娘要以何為題?」淩雪薇問道。

  「不如以相思為題,可好?」碧弦道。

  淩雪薇聽得「相思」二字,不由忡愣起來,那邊碧弦卻已開口道:「落花如夢淒迷,麝煙微,又是夕陽潛下小樓西。愁無限,消瘦盡,有誰知?閑教玉籠鸚鵡念郎詩。」之後得意地看著淩雪薇。原來碧弦早先差人探知知徐公今日之題為「相思」,有所準備,不想所探有誤,失了詩詞那一項的機會。

  淩雪薇低了頭,慢慢道:「枕函香,花徑漏。無意相逢,絮語瘦竹後。時節薄寒人病久,鏟地梨花,徹夜東風瘦。掩銀屏,垂翠袖。何處吹簫,脈脈情微逗。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未等碧弦說什麼,抬起頭又道:「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說到「相對」二字,聲音已低下去,似含了無限無可奈何之情,帶了些微哽咽。

  沈羲遙閉了眼,那日吳貴人在牢中所說淩雪薇有心上人,他聽聞暗含了殷殷的期許,如今,他已確定,那個在淩家小姐心中占了很大分量的,就是他。當心中激動難言,心潮澎湃起伏,不知是高興到了極致,還是得意到了頂點,只知道自己的心一下下撞著胸膛,似要跳動而出一般。他突然做出了自己也想不到的舉動,一把拉過淩雪薇的手,就向台後走去。留下其他四人面面相覷站在臺上。

  那邊張德海與徐征遠相對一看,抬腳便要跟上,而皓月也與盧幽姌見到此景,也是嚇了一跳,直直奔上前去。

  淩雪薇似知道了什麼般,沒有反抗,任由他拉著,周圍的人聲、景致她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只有手上傳來的溫暖,讓她的心激烈地跳動著。眼前的男子手掌溫潤乾燥,身上散出幽幽清爽氣息,她的心一下平靜下來。

  他不想再考慮那麼多,什麼皇帝尊嚴,什麼帝相之爭,什麼後宮三千,他只要她……

  她不想再顧及那麼多,什麼淩氏尊榮,什麼身家背景,什麼後宮之主,她只要他……

  眼前是開闊的水域,他們站在水邊,身後是姿態萬千的依依碧柳,迎風舒展著嫩綠的枝條,輕輕打在兩人的衣袍之上。淩雪薇低頭,見自己的手還在沈羲遙的手中攥著,不由臉紅了起來。

  「我……」他開了口,要說出自己是誰。

  「你……」她同時也開了口,要問他到底是誰。

  「公子!」徐征遠的聲音傳來。

  「小姐!」是皓月驚詫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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