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六七


  先是四位「主角」,白牡丹「孔雀舞」果然名不虛傳,一曲舞畢台下一片叫好之聲。紫絮也選舞蹈,她精通歌唱之道,舞蹈功底也不差,又跳胡旋,技巧雖不如牡丹,但盛在別致上。緋玉與碧弦自然選樂器,緋玉之蕭,碧弦之琴各有千秋。台下一眾飽了眼福。

  接下來是詩詞,臺上已備好筆墨,有一長者越眾而出,正是繪春閣的老闆。他看了看周圍的湖光春色,道:「我也沒什麼特別新意,就以春色賦詩吧。」

  沈羲遙看著身前的佳人,淩雪薇站在桌幾前,略一思索,便揮筆而就。沈羲遙看她手下只寫了幾個字,完全不到一首詩的長度,就擱下筆,走回自己身邊。

  那邊三人一會兒也賦得新詩。

  紫絮那邊:「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雲腳低。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裡白沙堤。」

  緋玉那邊:「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勻。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

  碧弦那邊:「瘦竹隱紅霞,春衣落絮花。相邀郊外去,尋醉入農家。」

  沈羲遙一一聽著,皆是好詩詞,但他一心想知道淩雪薇那寥寥數筆到底寫的是什麼,待繪春閣老闆走到淩雪薇詩詞前,他的心更是狂跳不止。

  繪春閣老闆舉起淩雪薇寫下的花簽,先是一怔,臉上閃過疑惑,片刻變成驚訝與讚歎,微笑著連連捋著花白長須,卻不念出。

  沈羲遙眼睛直盯著他,恨不得上前了。

  「牡丹這位友人賦詩:『鶯啼岸柳弄春晴,曉月明。』」繪春閣老闆高聲念出,隨即將那花簽對眾一示,又脫口而出道:「好詩,好字,好文采!詩詞一項,此詩獲勝。」

  他此言一出,台下離得近得紛紛又上前幾步,仔細看著他手中的花簽,有人面露不解,有人一臉疑惑,也有少數人發出「嘖嘖」之聲。

  沈羲遙知淩雪薇詩詞功力深厚,但他一直認為,淩雪薇出身鐘鳴鼎食的世宦豪門,父兄又皆是詩詞書畫上的大家,她自幼耳濡目染,定是不凡。可眼前這寥寥十字,卻讓他知曉,淩雪薇的才情,絕對堪稱國之第一。

  「鶯啼岸柳弄春晴,曉月明。」沈羲遙在心中默默回味,不由霽顏,仿佛是自己賦得此詩,得意非常。

  「敢問徐公,此句妙在何處?」台下有人問道。

  那徐公看向那人,搖了搖頭,猶面帶微笑看向眾人:「可有人能回答這位的疑問?」

  台下人面面相覷,之前稱讚的幾人也相互看著,卻無一人上前。徐公無奈而不屑地輕笑,之後轉向淩雪薇,眼神中已滿含欽佩之色,緩聲道:「這位姑娘,還是你來解吧。」

  淩雪薇沉吟了下,正欲上前,只見沈羲遙正了正衣袖,先走了出去。他因腳疾未愈,走路稍有些跛,但身散出的卓爾不群,秀致絕佳的風采氣度還是讓人忽略了此點,將一眾目光全部聚集到自己身上。

  「鶯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曉月明;明月曉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鶯。」他朗聲道,之後轉頭,朝淩雪薇處投去一個熱烈的目光。

  淩雪薇的目光也落在了沈羲遙身上,旋即回以一個會心的笑容。

  白須長者含笑捋捋鬍鬚,讚歎地點頭,不過又頑皮一笑,與他持重的長者身份稍有不符,只見他轉頭看著淩雪薇問道:「這位姑娘,這位公子所解可對?」

  淩雪薇落落大方地上前,朝沈羲遙施禮,瑪瑙紅的裙裾鋪散,底邊上以略淺朱紅勾出的簡單五瓣花圖案就開滿了一地。

  「這位公子,」她聲音清越,透著甜美溫婉,似乎已經確定了什麼般,柔聲道:「承蒙公子欣賞,公子所解甚對。」說罷再行一禮,悄悄後退一步。

  沈羲遙心中不知為何一酸,即使知道再過幾日她就要進宮,成為自己的正宮,算不得委屈。可是,若是她是其他人家的女兒,又或者,自己不是帝王,只是尋常男子,那心情一定是欣喜若狂的。

  正午時分,日頭逐漸盛起來,湖邊雖有微風,但依舊能讓人感到些微炎熱。本該是略有輕寒的早春三月,這樣的天氣實在罕見。淩雪薇站在高臺一隅,儘量不引人注意,但她戴了帷帽,又有輕紗,那本來有的一絲風也就幾乎感覺不到了。此時站在正午的日頭下,早就出了一身薄汗,身上膩膩得不適,便將披在身上的銀白底色翠紋織錦的羽緞斗篷解下,顯出裡面一襲瑪瑙紅春燕歸巢襦裙,裙上雙股的鴛鴦鈿帶刺繡精美,由一對鴛鴦活靈活現,是巧手的蘇州繡娘的得意之作。

  白牡丹站在淩雪薇稍前的位置,餘光處突然出現一抹惑人的亮色,偏頭看去,只見一位麗姝婀娜的身姿,即使看不到容顏,也能想像那帷帽下是何等的絕世芳華,仿如洛水之濱離合的神光,若隱若現又遙不可及。

  還有香氣,那香氣幽幽冉冉,卻逐漸引起了周遭人的注意。

  白牡丹素愛用香,與制香一項上也頗有建樹。京中相好的公孫貴族有知她此好的,常常一擲千金購得名香以博美人一笑。而此時淩雪薇身上的香氣,卻是她從來沒有聞過的。

  沈羲遙看了看身邊的人,她身上散出淡淡的香味,乍一聞是乳香的溫暖香甜,再一嗅又有薔薇的粉嫩幽然,又泛出蓮花的清幽雅致,百花的芬芳與常青木的甘洌如雨絲般搖曳飄蕩開去,馥鬱、清新、雅致、醇厚次第而來,令人心曠神怡,感到甜美如飴,又覺千姿百態,如夢似幻,似假還真,一如眾生實相,皆是存在與虛無相續間的泡影。

  白須長者也被香吸引,不由脫口問道:「老夫素愛香料,這位姑娘身上香氣特別,不知是哪種香料製成?」

  淩雪薇的聲音從帷帽的薄紗後傳來,如黃鸝般清脆動人:「這香倒不是什麼絕品,不過是我自己調製出來的。方法也簡單,就是南越而來的碧水與東京華的蘭芷相配,加上北地而來的重葛,還有西域的千媚,由春日豔桃、夏日碧蓮、秋日紅楓與冬日玉梅上的水各一錢混合,再用冰心玉壺封在松柏之下數年,開啟後便得此香,名曰『雲霏』。」她的語氣一如平常,仿佛在說一個簡單花樣如何繡就一般,仿佛那香隨手可得,稀鬆平常。旁人聽了卻訝舌,不說那春夏秋冬的花上之水,單是四種香中的任一種,都是千金難求的絕品。此時在這位女子口中說出,仿佛就是隨處可見的香料一般,毫不在意,再看周身穿戴,通身不凡,想來定是豪門女眷。

  白須長者眼帶深意地打量了淩雪薇上下,終未發一言,示意比試繼續。

  此時最後一項比試已經開始,待前面三位演奏完畢,皆是典雅的曲目,應和著春景,台下都是一片讚歎之聲。到了沈羲遙上前,淩雪薇沒有注意白牡丹和其他人眾投來的目光,只是專注地看著前方那個挺拔俊逸的身影。

  是他麼?他又認出是她麼?

  台下的張德海也仔細看著皇帝,沈羲遙沖齡即位,樂器雖不十分喜好,但也皆精通。古琴一項更是無人可望其項背的。只是皇帝難得彈奏,今日在淩家小姐面前,他會展露絕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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