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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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位兄長,兩位在朝為官,另一位獨在江南經商。」 張德海怔了下:「那不是……」 那小僧一點頭:「正是淩相之么女,淩家惟一的小姐了。」 手中的摺扇一頓,心中什麼轟塌了般,沈羲遙面上有些蒼白。一抬頭,便見月色臨地,冷如清霜。 回到宮中已是深夜,沈羲遙遣張德海去了慈甯宮,畢竟自己此時才歸來,太后一定是心急了。不過,沈羲遙並不想去那座宮殿,自他登基之後,便一直對那裡是有排斥的。 歪坐在窗邊長榻上,半靠著圍以碧玉鑲嵌團福深藍錦緞的牆壁,窗外一輪明月,帶了寧靜祥和的月光,輕輕掩在一抹薄雲之下,給院中一株合歡罩上一層雲霧般的輕紗。有風緩緩滑過,「沙沙」聲不絕於耳,之後,又是寧靜。 在這樣的夜裡,沈羲遙的心也平和下來,那個女子帶著超凡脫俗的身姿出現在面前,又似月中仙子,清朗甯祥,只一眼,便沁人肺腑了。且文采非常,不愧是出了3屆狀元郎的淩府千金。心地良善,笑容最映內心,那樣的笑,這世間,恐是再無其他了。若是有女如此而長伴身邊,該是得幾世修來的福氣了。 想到此,沈羲遙淡笑開去,若她是其他人家的女兒那該多好,心上無人,即是迎進宮來,也不會落得拆散鴛鴦之名,討個虛情假意的對待。若論起自己,也是會真心待之,在這後宮之中,留出一角安和。只是……她是淩家之女啊。這淩姓一字,便是萬水千山了。沈羲遙長歎一口氣,伸出手將窗關上,那一道皎潔的月色也被隔絕在了這塵世間最尊貴的房間之外了。外殿禦桌的明黃團龍錦緞之上,疊起累累暗黃奏本,沉沉壓在他的心上。那些奏本,恐怕淩相多已批閱了吧。 張德海垂首站在殿中,有徐徐香煙在飄蕩,帶著混合了麝香的檀香特有的氣息。許久,傳來輕輕腳步之聲,張德海頭低得更低,直到眼前出現一雙碧色繡花鞋,一抬頭,是太后身邊的讀春。 「張總管,太后已經睡下了,張總管此來何事?」讀春聲音溫和柔美,一雙眼睛卻是暗含波濤。 張德海笑笑:「今日皇上本是要與太后同用晚膳的,只是白日裡送裕王出城,耽擱了時辰,便沒有及時趕回來。皇上怕太后娘娘擔心,特命我過來。」 讀春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定會轉告太后娘娘。不過今日可是等了許久,淩大人也為此耽擱了回府,太后娘娘有些不悅呢。」 張德海心中有些不快,淩相怎麼說也是臣子,怎能責怪皇帝耽擱了時間?不過,他的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恭敬地站在原地,不發一言。 「皇上今日回來的是晚了。」讀春又說道,「若只是送裕王爺出城,不該此時才回來的。」 張德海訕訕笑著:「皇上與王爺手足情深,實在不忍王爺去那瘠苦之地,路上多有停留和交談,這才耗了時間。」 讀春掩口笑起來:「皇上與王爺自幼感情就不一般呢。」說完正了正神色,朝裡面看了看,又看張德海似有松了口氣的模樣,眼睛一眨說道,「如此,便有勞張總管跑這一趟了,還請早些回去休息。」 走出慈甯宮,張德海長長舒了一口氣,一抬頭,只見天際那一輪皓月,已被厚重的雲朵遮住了身影。 之後半月裡,倒沒有什麼異常,沈羲遙依舊是多在禦書房和養心殿裡,偶爾白日裡去御花園散心,也是只帶了張德海一人。 那日,御花園櫻花開得最盛,日頭也好,湛藍的天上,一朵雲緩緩流過,下面是一座紅橋,飛架在一池碧水之上,兩岸繁茂的櫻樹開出絢爛璀璨的櫻花,潔白無瑕的,緋紅若雲霞的,枝枝朵朵匯成醉人風采。樹下是華服麗人迤邐而行,都執了各色描金團扇,巧笑言兮,顧盼生輝,有悅耳之聲傳來,不知哪個女子放開了歌喉:「雙蝶繡羅裙,東林邊,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細看諸處好,人人道,無瑕身。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唱到衣字,聲音已經極低,卻如夢似幻,勾起無限回憶。 沈羲遙站在虹橋之上,有些愣怔,一身月白福字素錦便袍在豔陽下反出光彩,那邊有女子見了這橋上的九五之尊,歌聲乍停,紛紛跪拜下來。沈羲遙卻似不見,只望著一叢繁花似錦,突然微笑起來,轉身走開。張德海匆忙跟在他身後,卻是向宮門處去了。 是夜,慈甯宮慈祜殿,太后閔氏半靠在綠玉色垂枝白梅的繡墊上,手上緩緩轉著一串黃玉佛珠,自張德海進來有一燭香的工夫沒有說話,只是望著粉牆上一幅觀音畫像出神。 張德海自然只能恭敬地垂首站在厚重的海藍色鑲金邊秋菊鬥妍地毯上,眼光所及,便是漫漫秋菊之色,透著肅殺之氣。 「張總管,皇帝今天去哪兒了?」太后的聲音突然傳來。 張德海一個激靈抬起頭,只見太后凝視著自己,保養得極好的面上不怒自威。不由心虛起來,遲疑了半晌才說道:「皇上今日……一直在禦書房裡,不過中間去了御花園散步。」 話音未落,太後手上的佛珠被重重擱在梨木小幾上,清脆的「啪噠」聲聽來讓人膽寒。「皇帝今天,去哪兒了?!」太后的聲音,此時已是無比威嚴了,並且緩緩站起身,投下的身影將張德海覆蓋在一片陰暗之中。 「回太后娘娘,皇上他……」張德海頭也不敢抬,只是低聲說道,「皇上今日是一直在禦書房內的,後見天光正好,去了御花園。」 「那之後呢?」太後半眯起眼睛看著小指上那根五寸來長的銀質護甲,上面有黃米大小的碎金點點,聚成一朵牡丹。 張德海身子一頓,回想起白日裡在宮門前的情景—— 「朕只是出去片刻,你若再攔著,休怪朕無情了。」沈羲遙看著張德海緊緊抓住自己衣襟的手,面上略有不悅地說道。 「皇上,您一個人出去怎麼行?太后那邊若是問起來,那讓奴才怎麼回話啊。這時辰也不早了,這一去,今日可就回不來了啊。」張德海自然知道沈羲遙出宮去做什麼。 「朕就是要出去,你還敢攔著了?」沈羲遙一甩衣袖背過身去。 「皇上……」張德海面上為難得厲害。 沈羲遙半轉了身看著張德海,心中有些猶豫,前方不遠便是巍峨的宮門,那朱紅色半敞的大門外,便是與這令人窒息的皇宮不同的天地,那片天地裡,有一個她。也只有在那片天地裡,他才會忘記自己是誰。 「張德海,你聽著,朕今日出宮,夜晚定能回來,若是母后問起,你無論如何也要給朕擋下了。」 「皇上,這……」張德海低了頭。 「朕能回來,不會食言。」沈羲遙說完,掙開張德海抓著衣角的手,大步邁出宮門而去。 那些侍衛,自然不敢阻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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