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

  那日裡,沒有錯的話,該是送了羲赫出城,兄弟二人各牽了寶馬良駒,揮退了跟隨的將士隨從,悠悠漫步在京郊之外。春日裡旭日送暖,不遠處便是層巒疊嶂的碧峰,近前處是山上流水彙聚而成的清澈湖泊,兩岸楊柳依依,碧絲輕垂之下,便是青青草地,遍開野花,隨著徐風輕拂,春日裡最清新的氣息撲面而至,令人心曠神怡。

  「四弟,此去西南可要小心。寇患猖獗,要靠你一人之力了。」一襲儒衫的沈羲遙站在湖邊,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其實,你大可不必去的。」

  他身旁的男子身穿金色鎧甲,在明媚的春色之下,顯得英姿勃發,神清氣朗,他慨然說道:「其實,西南之地,我去最適。皇兄不必掛懷,羲赫定保西南百姓安康。」

  「若不是淩相……」沈羲遙恨恨地拽下身邊一條柳枝,滿樹繁絲搖曳了片刻,終恢復了平靜。

  「皇兄,其實淩相也是為了大羲。孟將軍年邁,我也該去歷練。」羲赫帶了溫和的笑容慢慢說道,「其實,皇兄心裡也清楚,淩相是我大羲難得的忠臣,皇兄不該常與他作對的。」羲赫說此話時,面上已是莊重之色。

  沈羲遙搖了搖頭,有一絲苦笑暗含眼底:「我又何嘗不想,只是……」他沒有說下去,目光投向了漣漣水面之上,許久轉了頭說道,「羲赫,待為兄全掌了皇權,便不會再讓你去那等貧瘠之地受苦。」

  羲赫一笑:「皇兄……」

  兩人的目光交會,面上都浮上會意的笑容,如同最和煦的日光,溫柔而帶著暖意地投在彼此身上。

  「皇兄,羲赫去了。」沈羲赫說完,跨上馬背,「皇兄保重!」

  一聲嘶鳴,羲赫轉身,看到湖邊的男子帶了朗朗淺笑,英俊的面孔似乎有不真實的光芒覆蓋其上,這便是從小一同成長的兄長,自己曾誓言終其一生效忠的君王。

  沈羲遙點了點頭:「一路小心,保重!」

  當良駒消失在路盡頭後許久,沈羲遙才緩緩轉過身軀,心中仍有不甘,畢竟,若不是淩相力持,如今哪裡會有兄弟分別的場面。他與羲赫自幼生長一處,直到先帝駕崩前才得知不是一母所出。羲赫生母全貴妃早逝,羲赫一直是與沈羲遙一同由沈羲遙生母、先帝皇后閔氏撫育。因此,兩兄弟之情遠非一般人可比,尤其又是在那個牢籠般的皇宮之中。

  沈羲遙年少即位,國家大事多由朝中老臣把持,其實都是由當朝右相淩雲麾裁決。太后雖違了祖制參政,也是因為沈羲遙年幼而至。如今他已經長大,若不是淩相不肯放手,他早已是真正的一國之君了。至於太后,也一直不說什麼,恐怕還是因為一些舊事吧。

  一想到此,沈羲遙不由握緊了拳頭,閉了眼長舒一口氣,心思又翻湧起來。其實,如今的一切,哪個……又何嘗是他願意要的呢?

  信步在流水澈澈的湖邊,柳條隨風輕撩在面上,沈羲遙抬頭望去,只見青山疊嶂,碧草蔥蔥,觀之心情一震,又有悠悠佛鼓聲傳來,襯著悠悠斜陽,甚是安定了心神,平和之意浮上,嘴角泛起笑容。

  「前方是何處?」好似自語般,沈羲遙停住了腳步。

  「回皇上,前方是興善寺。」不知何時,沈羲遙的身邊多了一個人,聲音尖細,面上光滑,正是張德海。

  「隨朕去看看吧,也求佛祖保佑四弟。」沈羲遙說著便向前走去。

  張德海慌忙跟上,悄聲說道:「皇上,今日不是說好了,要與太后同用晚膳的麼?」

  沈羲遙的腳步沒有停頓,只是抬頭看了看暮色漸深的天,一縷無奈的笑容浮在面上,慢慢說道:「今日淩相進宮,母后也留了他一同用膳的,朕還是不去的好。」

  張德海頭低了下去,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那也該跟太后那邊回個話的。」

  沈羲遙身子頓了頓,終轉了身道:「如此說來,倒也便是。那你就回去跟母后說一聲吧。」他笑起來,竟有一絲邪氣。

  張德海知道自己多了嘴,慌忙跪在地上:「皇上,奴才……」

  沈羲遙擺了擺手:「起來,跪在這裡像什麼樣子?還有,跟你說過了,出門在外,稱我為公子。」看到張德海面上有為難之色,知道若是自己不回去,他在母后那裡也不好交代,便又說道,「只是去寺裡為四弟卜一卦,之後便回去,不用擔心。朕會向母后說明的。」說完不再看張德海,牽了馬就向前走。

  興善寺是京城有名的寺院,雖不及護國寺,但也是香火鼎盛之所。此時已近傍晚,卻依舊是人聲鼎沸,人潮湧湧絡繹不絕。

  沈羲遙將馬拴在八十一級臺階之下,有寺中小僧代為照看。從臺階底端看上去,八十一級臺階如虹瀑飛落,氣勢不凡,上端興善寺的紅牆金瓦,更是猶如畫中的西方極樂一般,令人不由讚歎著,崇拜著。

  沈羲遙不由想起自己登基那日,坐在金鑾殿裡象徵著至高無上皇權的須彌座髹金雕龍椅上看下去,殿外廣場之上,站滿了大羲五品以上的官員,他們帶著興奮而惶恐的神情垂首而立。之後,在五色彩幡迎風擺動發出的「獵獵」聲中,在百官下跪朝服發出的「沙沙」聲之中,在震天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膜拜之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權力——至高無上的皇權。

  此時,他淡淡笑了笑,暗歎:這世人神往的龍椅的滋味,又有幾人知呢?

  「今日怎麼這般熱鬧?」張德海看了看臺階上來往不息的人群,又看了看暮色四合的天,一臉不解地問旁邊的小僧。

  那小僧一襲灰藍僧衣,身量未足,雙手合十低誦一聲:「阿彌陀佛。」抬了頭笑起來,白淨且稚氣未脫的面上有一雙明淨的眼睛,「今日普惠大師開門講法,這才有了眾多香客前來的。」他看了看天,「不過,此時快是結束了。」一雙眼睛看向沈羲遙,隱隱有驚訝之色。

  「走吧,若是能趕在講法結束之前聽得餘音,也能受益匪淺了。」沈羲遙說著,一甩袍擺,大步而去。張德海急忙追了上去,兩人身影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小僧微笑起來,喃喃自語道:「這位公子,倒與那位小姐很是相配呢。只是,不知有緣否。」隨手拉了拉手上的韁繩,韁繩的另一頭,一匹通體潔白的良駒打了個噴響,原地踏了幾下。小僧回頭,白馬背上青底銀紋暗花馬鞍下,露出一角金黃,在夕陽照耀下,甚是燦爛耀目。小僧一怔,向臺階上看去,只見層層人群之中,再看不見那個挺拔而高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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