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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醉兒。」他再喚,刻骨銘心的名字穿過魂牽夢縈的日日夜夜,終於真實地吐露嘴邊。

  這張帶淚的容顏,讓他在無數個夢境裡悵然驚醒,汗透衣衫。

  吻下去,用了三生三世的思念與眷戀。

  她喘息,迷醉在久違的氣息裡,閉上眼,她很想就這麼沉淪下去,讓這一刻永恆地停駐,不去念從前,也不去想以後。

  塞北江南,多少次想起他的笑容,多少次想再回到這個懷抱,可卻是一步步,再不能回頭。

  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眼前的人,曾經那麼深愛,不管心碎,不論是非,可中間隔著的,不是山水千萬重,而是早已千瘡百孔的一顆心。

  「放開我。」她推開他,輕輕地退了一步,拉下肩上的袍子,遞給他。

  乍離溫暖的包圍,一陣寒意頓時滲入身體。

  他並沒有伸手卻接,只是站在原地眼神冰冷地看著她瑟縮的雙肩和倔強咬緊的嘴唇。

  她將袍子搭在欄杆上,轉身離開。

  黝黑的眸裡染上薄怒,他上前一把箍住她的手腕:「事到如今你還要選他嗎?」

  他眼中的嘲諷刺傷了她:「那也不用你管!」

  他忽然冷笑:「從前,我只要提及絮兒你就會吃醋,現在他都背著你讓別的女人懷上孩子了,你卻毫不在意,看來,你倒真是愛他!」

  她臉色一白。

  抬起頭,她強撐著淡淡一笑:「那又如何?我也絕不會再選你。」

  他一怔,瞬間面色鐵青。

  五十七、東風回首盡成非(一)

  不再理他,她轉身離開,腳下的步子竟是越來越快,仿佛這樣,才能擺脫心裡千絲萬縷忽起的繚繞。

  夜風吹冷了心口,露水沾濕了鬢髮,她只是不停地行走,卻失了方向,直到聲聲怒斥止住了她的腳步。

  「為什麼要這麼做?逼著我承認你的身份,你滿意了?」這聲音,分明熟悉得緊。

  「你以為我要的是一個妾的身份?」自嘲的笑意裡,是滿滿的苦澀,「八年來我努力做好每一件你要求的事情,只要你一句話,殺人放火,我都心甘情願。我只是不想再見你經歷那些風風雨雨,明槍暗箭的日子……」

  「真讓我感動,」冷酷的聲音驀地打斷她,「你為何不說,你是忍受不了我和別人在一起的事實。」

  燕華怔住,旋即心酸一笑,卻紅了雙眼,「你說的對,我一直以為我能受得了,現在才發現我不能。」

  軟弱的語氣,讓殷徹心裡一煩:「就算你這麼做能讓我心願得償,我也不會感激你。」

  「我明白。」她低語,早就作好心傷的準備。

  「那孩子呢?」如果不在乎她,他可會在意這個孩子?

  「你很清楚,『他』是個意外,並不是我想要的。」他盯住她的腹部,殘忍地開口。

  「意外?」她蒼白著臉,一顆心因為疼痛而狂亂,「那誰的孩子是你想要的?陸姐姐的?」

  沉醉緩緩退後,再轉身。

  夠了——這一些是是非非,愛恨糾纏,她不想再聽,也不想再看。

  抬起頭,卻看見楊恪站在面前,靜靜地注視著她。

  她不語,繼續往前走。

  擦身而過的時候,忽然聽見耳裡傳來燕華的嘶喊:「你知道的,早在你把她救下來的那晚,她就已失去了楊恪的孩子,而且今生再無可能生育!」

  「住口!」震天的怒吼響起,伴著女人泫然而泣的聲音。

  「你說什麼?」緩緩地轉過身,沉醉望著他們。

  為什麼,他們說的,她竟一個字也聽不懂?

  「丫頭!」殷徹驚喊,俊顏頓時變白。

  「醉兒……」異常沙啞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她回頭,看見那雙幽深的眼潭裡,蘊著三分驚愕,三分痛悔,三分擔憂,還有一分,是藏得深刻的苦澀。

  他不再平靜,不再毫無表情,那沉痛的目光,一刀刀地淩遲著她,痛得她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

  她一直以為,被虧欠的是她,受傷的也是她,卻不知,自己也是這樣的罪孽深重。

  要怎樣才能回到從前呢?把時光的皺痕和心裡的漣漪都撫平,而她,依舊是七歲那年的陸沉醉,天真而不知世事的小女孩,每日讀書習劍,跟著師父大江南北地闖,也許有一天會遇見霜湖邊美麗的桃花雨,但也只會歡呼一聲,然後在睡一覺之後年幼的心裡就了無蹤跡。

  再不會遇見這一些人,這一些事。

  再也不會為誰心痛,為誰歡喜。

  魂魄恍惚回到那一年,溫暖的指觸落在臉上,依稀聽見有人問,蕭沐的小徒弟,幾歲了?

  意識渙散前一刻,有誰在驚吼:「你最好祈禱她別有事!」

  還有一個懷抱,緊緊地圈住她。

  再久的沉睡,總會醒來。

  就如一路走來的日子再難堪,還是要咬牙走下去。

  睜開眼,一張有些憔悴的俊顏躍入眼簾。

  殷徹望著她,下顎一片淡青。

  「你終於捨得醒了麼?」他低語,抓住她的手湊向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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