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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頓時,滿座皆驚,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殷劭儀面色微沉,尚未發言,郁皇后早已按捺不住:「誰?是誰敢對皇兒下此毒手?」

  怨毒的目光,竟射向殷徹。

  「是我。」

  角落裡,驀然響起一道低柔的聲音,不大,卻生生地劈進每個人耳裡。

  沉醉在聽見那人聲音時心裡一震,看向身旁的殷徹,卻見他握著桌沿的手指已緊到泛白。

  燕華靜靜地走到殿前,低頭跪下:「回皇上皇后,是大殿下欲非禮奴婢,奴婢驚怕,才一時失手。」

  「放肆!」郁皇后惱羞成怒,「大殿下怎會做出這種事?我看你這賤婢妄想勾引皇子,血口噴人吧!」

  這陣子因為之前一戰,殷桓早就身處不利,眼下滿朝群臣皆在,南昭使節更列席中,若殷桓惹出這種禍事,怕是再難翻身,所以,她怎能不急?

  「皇上皇后明鑒,奴婢早已是二殿下的人,又何必勾引大殿下?」燕華開口,蒼白的臉上浮現一個飄忽的笑容,「更何況,奴婢身上已懷有二殿下的骨肉,太醫也可作證。」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郁皇后的表情頓時僵住,異常難看。

  「徹兒,她說的可是真話?」殷劭儀看向殷徹,臉色深沉。

  「是。」殷徹緩緩吐出一字,看著燕華,眼底是驚怒之色,嘴上卻又說道:「徹兒正打算要納燕華為妾。」

  滿座又是一陣微喧,沉醉只覺得無數道目光在他們三人臉上巡迴,不由自主地看向對面,卻見楊恪正看著她,神情平靜,可那雙黑眸裡,卻分明有著淡淡的嘲意,仿佛在說——這就是你要選的人?

  他在看她的笑話。

  她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握緊,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裡。

  抬起頭,她的臉上風輕雲淡:「皇上,二殿下之前確實有跟我提過,他要納燕妹妹為妾。我想,今日此事一定有些誤會,燕妹妹也有孕在身,不妨等宴後問清大殿下事情原委再說。」

  殷劭儀點頭,臉色稍霽,對跪在下邊的燕華道:「你先退下吧。」

  然後他舉杯看向楊恪:「楊大人,讓您見笑了。」

  楊恪微微一笑:「皇上見外了,燕姑娘有孕,也是皇室的喜事。」

  沉醉的心裡一堵,有些忿怒地看著他,他卻不以為意,依舊回她輕諷的笑容。

  筵席散後,沉醉正要和殷徹說話,卻見他早已急急地奔出側門。

  她垂眸,掩去眼裡一絲失落,轉身獨自離開。

  獨自立瑤階,透寒金縷鞋。

  夜風在樓宇中穿梭,吹起翻飛的裙裾,倚著欄杆,望著天上清冷的彎月,她下意識地環住自己的雙肩。

  遠處的花園裡,依稀聽到宮女們的笑鬧聲。

  她抿緊唇——這般單純的快樂,她遺忘了多久?

  桃李依依春暗度,誰在秋千,笑裡輕輕語。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到了今天,才忽然覺得,這世上,沒有誰能一輩子在誰心裡。

  有些人,有些事,就如樹下走過,突然在風中兜頭飄灑下來的雨水和花瓣。眼淚和甜蜜,諾言和疼痛,心動和失望,其實都是轉瞬即逝的風景,恁是美麗動人,卻又未必能留住。

  方才在殿上,有那麼一瞬間,她悵然,她失望,卻獨獨沒有心痛,當她看見燕華那雙眼睛時,才明白,自己甚至連哀怨的資格都沒有。

  換你心,知我心,始知相憶深。而她,從一開始就未曾交心。

  是自私吧,一直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卻忘了另一個人,正如當初的自己那樣苦苦掙扎。

  或許,該是她放手的時候。

  「你在這裡做什麼?」

  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楊恪看著她單薄的背影,不悅地皺眉。

  「賞月。」她仰望夜空,笑得輕柔。

  「賞月?」他眉心的褶痕更深,「三更半夜你在這賞月,不怕著涼?」

  「不怕。」她淺淺一笑。

  他瞪她。

  他在關心她嗎?她低頭自嘲地一笑,就算天底下沒有一個人關心她,也不該是他。

  此時此刻,更是諷刺。

  「胡鬧。」他低斥,緊接著一件厚袍籠上的肩頭,暖意頓襲。

  「怎麼總是這麼任性,天這麼冷,會凍壞的。」

  她雙眼驀地泛紅。

  想起那個雪夜,她冒著風雪追上他,他也是這樣輕聲地責怪她,卻又將自己的貂皮大氅披在她身上。

  往事歷歷在目,卻又不堪回首。

  如果註定要還以薄涼,當初又何必給她溫暖?

  心口的酸意久久不散,終於積聚成眼淚,點點垂落。

  「醉兒……」他驚愕,聲音沙啞。

  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臉,似捧著無價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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