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沉醉 | 上頁 下頁
四一


  醉兒:

  若你見此書信,為父必已永訣。平生機關算盡,翻雲覆雨,唯你與你娘是我最大的財富,亦是我唯一的虧欠。對你有三願:其一,力助楊恪擊敵。其二,不可自厭自棄。其三,照顧你娘。

  握著信的手微微顫抖,她閉眼,心裡一陣悲苦。爹,你明明猜到了這結局,為何還要這樣為難我?你叫我怎麼甘心?怎麼甘心?

  將身體深深地埋進被褥裡,她咬牙藏住聲聲悲鳴——難怪他那樣篤定,難怪他那樣不屑!他根本早就知道她沒有退路!

  陸珣的靈柩仍需運至京城,沉醉送出營三十裡,然後目送著那個黑點慢慢消失在視線裡。

  她空洞的神情,讓他忍不住開口:「你放心,我會把一切安排妥當的。」

  她笑,眼裡盡是諷刺:「要不要我說一聲謝謝?」

  他一僵,冷著臉沉默。

  滿目盡是蕭索的銀白,忽然想起當日她就是那麼固執地闖入這一樣的雪地,他尋著了她,那溫暖的懷抱,讓她以為擁有了全世界,卻不知,從那天起,她就踏進了一個噩夢裡。

  她一身單薄的白衣,映著身後無垠的冰雪,整個人仿佛都淡得要消失了一樣,他看得有些心驚:「回營吧。」

  「放心,我不會走,我會一直等,等到這場仗結束的那一天。」

  「若你想在那時離開,也不可能。」

  她渾身一顫,驀地紅了雙眼:「憑什麼……你憑什麼?」

  「殺你爹,我不得已。」堅定的黑眸望著她,深不見底,「你,我也要。」

  不得已!好個不得已!

  她忽然嗤笑起來:「你以為我還是那個傻乎乎一心對你癡迷的陸沉醉嗎?」

  他臉色一變,怔怔地看著她,一瞬間,眼裡有傷痛,有迷茫,有失望。

  她的心微微一顫,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就在她掙扎的刹那,他狠狠地箍住她的肩吻住她的唇,他逼著她與他唇舌糾纏,她反抗,她咬他,在彼此口中都嘗到了血腥味,他卻始終不肯放開她,執意要拉著她沉淪,他的吻不再是以往的溫柔,強硬而粗暴,在那滾燙的男性氣息裡,她居然聞到了一絲絕望的味道,她微驚,腦海裡忽然一片空白。

  他突然放開她,冷冷地睇著她:「你以為,你比以前改變了多少嗎?起碼,在這個吻裡我沒感覺到。」

  她臉一白,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程大哥。」

  「郡主有事?」程三本來正跟幾名下屬交代著什麼,見到沉醉過來,就恭敬地迎了上來。

  沉醉淡淡一笑:「程大哥叫我名字就好。」

  程三知道她是因為六王的事心存芥蒂,不願別人提起這個稱謂,於是也笑著點了點頭:「陸姑娘有事需要程三效勞,儘管開口便是。」

  「我想麻煩你幫我另覓一個住處。」

  程三一愣,面露難色。再搭一個營帳容易,可她要搬出來,侯爺那邊怕是不允的吧?

  「這個……」他有些躊躇,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應對。

  「陸姑娘要搬,你就幫她搬吧。」辛遠秋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使了個眼色。

  程三心一寬:「那就在侯爺營帳旁邊再搭一個吧。」

  沉醉聽見「侯爺」二字,眉頭一蹙,辛遠秋已經搶在她前頭開口:「陸姑娘要不介意,住在我營帳旁邊吧,齊森也在隔壁,不管怎麼說,你身份特殊,安全總是要考慮的。」

  沉醉回去收拾時,楊恪正在營帳裡。他坐在那裡,從頭到尾,沒有阻止,也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靜靜地看她把自己的東西一點點收進包袱裡,其實屬於她的物件也不多,不過幾件衣服,幾本書,幾樣飾物,可再恢復到當初模樣的營帳,居然讓他覺得格外冷清。

  再檢視一遍,發現少一件平日在營裡穿的罩衫,她走到床邊,看見那件藕色的罩衫,被整齊地疊放在那裡——明明記得,她脫下後,就是隨意地扔在那兒的。

  她呼吸忽然一窒。

  他知道她要搬走,或者是他早已打算好讓她搬出去。

  手忽然就微微顫抖起來,她把衣服往包袱裡一塞,胡亂打了個結,就匆匆地往外走。

  轉身的時候,有東西掉了出來,她一看,原來是自己那管玉簫。

  蹲下身,視線卻觸及一雙黑靴,再往上,是黑色衣袍的下擺。

  一隻手在她之前把玉簫撿起,她頓時僵住。

  他依舊是沉默,並沒有還她的意思,只是握在手裡,細細端詳。

  「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一聲幾乎不可聽聞的微弱歎息從他口中飄出,她驀地一震,他念的,是當日她吹的《暗香疏影》。

  曾經她費盡心思,縱使賓客滿座,要的卻只是他一人的目光而已。

  到如今,情何以堪?心裡一陣刺痛,他怎敢念出這舊日詞句?那一日,是爹的壽筵!

  狠狠地奪過他手中的玉簫,不顧他愕然的目光,她轉身飛奔而去。

  他沒有追她,只是僵站在原地許久未動。

  「你選擇了最差勁的辦法。」

  「那你告訴我,我還能怎麼做?」楊恪苦笑,看著不知何時走進來的好友。

  如果可以,他何嘗不想扔下這一切,帶她遠離是非?

  「雖然你的位置是保住了,還記上一功,但周重元的督軍職位沒撤,說明劉琛還是存有戒心,他常在君側,一兩句話就能對你不利,所以你的戲還得演得十足才行。」

  「我明白,就怕醉兒……她的性子太執拗。」

  辛遠秋無奈地笑道:「說到這個,還真給你料到了,她是怎麼也不願住你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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