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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記得那日府門前重逢,他微笑地喚她,眼裡是小心翼翼的溫柔和溺愛,那樣軒昂尊貴的男人,是她的父親。可如今,是誰讓他狼狽地躺在這裡?

  朦朧的視線落在他胸前的傷口上,她突然渾身打了個激靈——緩緩地抬頭,她看見那把微顫的銀劍上,那一抹血跡紅得刺目。

  「是……」她望著楊恪,嘴唇翕動了幾次,那一個「你」字始終未曾出口。

  「侯爺,真的是你殺了六王?」周重元盯著楊恪,眼裡滿是驚疑。

  握劍的手緊了又緊,楊恪平板的聲音沉沉地響起:「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你說謊!」沉醉通紅的雙眸狠狠地盯住他,怎麼會是他?怎麼能是他?

  「你騙人對不對?」她望著他,眼裡的傷痛已在崩潰邊緣,「你說過的,爹是安全的……就在剛才啊……你還說,要我別擔心,有你在身邊……」

  他站在原地,要使出全身的力氣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抱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事實都在眼前,你看得見。」他開口,毀掉她最後一絲希望。

  「為什麼?」她痛徹心扉,驀地怒喊。

  「我不想作你爹的陪葬。」冰冷的字句,俐落地從他嘴了吐了出來。

  「好!好一個赤膽忠心的甯遠侯……」她忽然笑起來,身形一閃,手中已奪下一把劍。

  劍刃抵上他的喉嚨,他抬眼看她:「你要幹什麼?殺我?」他淡淡一笑,「醉兒,你下得了手嗎?」

  「住口!」她手一顫,他的喉間出現一道血痕,到如今,他怎麼還能這麼溫柔地叫她?他怎麼叫得出口?

  俐落地伸手,那柄劍硬生生地被他折成兩段,遠遠地扔在一邊,他望著她的眼裡沒有一絲溫度:「別玩這麼幼稚的把戲,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我恨你!」她咬牙瞪著他,恨得渾身止不住地戰慄起來,她更恨自己,居然真的下不了手。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痛恨的眼神。

  「你乾脆把我一起殺了。」她冷笑,看著他。

  他皺眉,似乎覺得她說了什麼愚蠢的話:「我不會,你現在除了留在我身邊,還能去哪裡?」

  她怔住,望著他冷漠的身影,忽而不可抑制地笑起來,笑到滿眼淚花,笑到喘不過氣,劇烈地咳嗽起來。

  看,這就是她期冀的愛情,曾經以為無與倫比的愛情,十年等待,含笑飲毒,一路從京城追到邊關,自以為找到這世上至情至性的男人,原來,一切都是她鬧的笑話,卻還搭上親人的性命。

  喉嚨裡咳出了腥甜,一團紅霧噴在雪地上——原來,情是真能傷心的啊,她盯著那抹血跡幽幽地笑,任無邊的黑暗席捲了她。

  第二十一章 春花秋月原是空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好美的煙花。

  桃紅、橙金、亮銀、翠綠……爹在溫柔地笑:我和你娘,便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初遇的。

  她也想要這樣的笑容。

  夜空下,是誰點亮滿天的燦爛,讓她癡癡駐足張望?

  他說,你輸了。

  我沒有,我很開心。

  因為他笑了。

  爹,我走了。

  你問我去哪兒嗎?

  我只是想,想去問那一個人,能不能也給我幸福。

  很冷,很累,可是我不怕。

  他的懷抱很溫暖。

  我喜歡你。

  你聽見了嗎,爹?他說喜歡我。

  我不想作你爹的陪葬。

  他說謊。

  他不是這樣的。他說會陪在我身邊。

  爹,你睜開眼。

  我會證明給你看,他騙人。

  為什麼我好痛。

  你不要不說話,爹。

  我錯了,我們回去好不好。

  我不來,你也別來,我們一起去看娘。

  很長很長的夢,久得她不願醒來,只聽見誰在低低地哭,哭得很傷心,像小時候與師父走散時躲在街角裡的那個她。

  緩緩地睜開眼,滿臉濡濕。

  胸口似有千萬根針刺,那種深沉連綿的痛,一點點地蔓延到全身,她一動都不敢動,仿佛一動,一顆心會頓時支離破碎。

  抬頭依舊是天青色的帳頂,燭火滅了,天又亮了嗎?火爐跳躍著紅光,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陰暗處有個人,坐在那一動不動,仿佛雕塑一樣。

  她看見他,他也看見了她。

  對望著,彼此的目光如看不見的絲線,在空間中糾纏,如同他們曾經無數次做過的一樣。

  驀然間,她的眼神裡漫上了恨意。

  他無視,站起身向她走來,她背脊頓時防備地挺起。

  「喝藥。」他端起碗遞到她跟前。

  她揚手打飛,褐色的湯藥濺在他身上。

  他咬牙:「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她冷笑:「侯爺也會在乎別人的生老病死嗎?我縱是不想要自己這條命,你又奈我何?」

  他一怔,隨即沉下臉來,眼裡是冷冷的嘲弄:「報不了仇便拿自己洩氣嗎?別讓我看輕你!你想走,我不允,你想死,更不可能!」

  一頁紙箋扔在床上,他看著她:「這是自你爹身上找到的遺書!」

  他不再管她,轉身離開。

  沉醉盯著那封薄薄的信,氣息緊窒——為何會有遺書?難道爹早有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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