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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楊恪抿唇:「由著她吧,只要她安全就好。你讓齊森在她營帳周圍多加派點人手,大戰在即,這陣子我總聞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如果南軍裡真有奸細,她的處境就危險了。」

  「這個我也想到了,」辛遠秋點頭,「我再去挑幾個可靠的人手。」

  斂住心神,他回到案前。眼前是展開的地圖,承軍可能部署的地方,都詳細地標注了記號。

  他伸手,打算看一下鎮紙壓住的地方,視線卻突然頓住。

  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他拿起一截鎮紙,光潔的玉面上,刻著極小極細的娟秀字體:向來癡,從此醉。

  微顫的手,像怕被燙著似的,拿起另一截鎮紙——他咬緊牙關,閉上酸熱的雙眼,無力靠在椅子上,胸口不停地起伏著,腦海裡只剩那六個字在瘋狂地跳躍。

  ——向來癡,從此醉。

  第二十二章 酒寒誰遣為重溫

  「你這裡,雖然不大,但比別處都要暖和。」

  「你若是喜歡,我讓給你。」

  「算了吧,我爹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看見沉醉忽然沉下的臉色,無憂有些尷尬:「你還在怨他嗎?」

  她冷笑,不說話。

  每怨恨一次,便更清楚地看見自己的愚蠢,可是,她無法不怨。

  「你知道,他也是沒辦法,兵權要是落在別人手裡……」

  「夠了!」她打斷了他的話,神色又冷上幾分,「抱歉六王府的事連累你爹的錦繡前程了!」

  「沉醉!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無憂急喊,臉上是無措和擔憂,他看著她,聲音放緩,「你知道——我爹心裡,是有你的。」

  沉醉看著他那張酷似他父親的年輕臉龐,自嘲地一笑:「你以為你爹是怎樣才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他心裡,有你娘,有金戈鐵馬,有廟堂之爭,縱使有我,那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總有一天,你也會成為像他那樣的人。你不要再勸我,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如果換作是你,親眼看見闊別多年的父親死在自己心愛的人手裡,你會如何?」

  她站起身,臉上是深深的倦意:「我出去散散心,你別再跟來。」

  無憂看著她,想說什麼,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口,只好木然地點點頭。

  月光皎潔,瀉了一地冷清。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腳下的積雪發出破碎的聲音,在寧靜的夜裡,聽來格外寂寞。

  有些冷,沉醉拉緊身上的貂裘,右手習慣地向身邊探過去——握住的,不是記憶中的溫暖大掌,而是冰冷的空氣。

  她愕然怔在原地,盯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慢慢握緊成拳。

  她不該跑出來散什麼心,眼前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狼狽地轉身,腳下卻被什麼絆了一下,蹲下身探視,原來是截紅柳斷枝。

  莽莽戈壁一路向西,也只有這種植物,始終倔強地妝點無盡的荒涼,只可惜這一枝,才吐嫩芽,就已夭折了。

  「天色已晚,郡主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沙啞的聲音響起,沉醉站起身,看見一個最不想看見的人。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冷著臉丟下一句,繞過他向前走去。

  「王爺都沒了,郡主的架子倒還不小!」尖酸的字眼成功地攔下了她的腳步,「要不是楊恪憐香惜玉,你以為就憑一個郡主的虛銜,誰還把你當回事!」

  「閉嘴!」一截柳枝指上周重元的鼻尖,沉醉拼命抑制著全身的怒氣,顫著聲音瞪著他,「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幹的那些好事!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和劉琛一筆筆還清我爹的血債!」

  她的話音剛落,右手臂突然一麻,三個黑影沖了出來,招招狠厲,意欲置她於死地。

  她瞥見周重元嘴邊突然浮上的詭笑,心裡驀地一沉——他是有意要她的命!

  三人的劍網密不透風地鎖住她,沉醉心知難以脫逃,便全神貫注地迎戰。瞧出一個破綻,她左掌拍在一人胸口,右手順勢奪劍,身形還未站穩,另外二人的劍已齊齊刺來,她舉劍硬擋,臂上的傷口頓時讓她臉色一白。

  疼痛引爆了這麼多天以來所有的憤怒、委屈、哀傷、不平,在她心頭燃起燎原大火,她眸中染上一縷狠色,手上的劍招頓時淩厲起來。

  沉醉是蕭沐的嫡傳弟子,功夫向來不弱,甚至可以算是高手。只是她並不專心于武學,初衷只是防身,出手難免留些餘地,再加上臨戰經驗不多,所以開始落於劣勢。而此時,局面竟然大變,那三人明顯開始招架不住,手忙腳亂起來。

  周重元沒料到她這麼厲害,竟連自己手下的死士也抵擋不住,不由得一慌,轉身疾步欲走。

  「周大人,你去哪裡?」冰涼的劍刃落在他後頸上,他全身一抖,餘光裡瞥見那三人已倒在地上,無法動彈。

  「本來,我還不想殺你,」沉醉咬牙冷聲,「是你硬要逼我……」

  「砰」的一聲,劍身似乎被什麼東西擊中,她手臂一震,劍已脫手。

  「你在幹什麼?」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楊恪自幾丈遠的地方走來,身後跟著一群舉著火把的將士。

  跳躍的火光映在他臉上,一明一暗間,他的表情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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