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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第二十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楊恪!」沉醉臉色慘白地出現在中軍大帳,不顧眾人的眼光,撲到他懷裡。

  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襟,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告訴我那不是真的……周重元那個渾蛋騙人……」她抽泣,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我爹怎麼可能謀反……」

  楊恪看著她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淚顏,咬牙抱起她:「別哭了——我們回營說。」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她的情緒平復了一些,眼裡卻還是掩不住的驚痛,「告訴我全部經過。」

  他點頭,握住她冰冷的手:「四天前夜裡,六王離府後,驍騎營以追捕錦瑟宮逃出的刺客為由,硬是闖入王府搜查,結果刺客沒找到,卻翻出了龍袍。」

  「這是栽贓!」她激動地低喊,「錦瑟宮的晴妃不是劉琛的女兒嗎?上次能有人下毒,放一件龍袍又有何難?爹要是想坐這個皇位,會等到今日嗎?」

  「關鍵就在這裡,」他壓低了聲音給她分析利害關係,「在所有人看來,六王當初若有心稱帝,絕非難事。他是庶出的皇子,身份不及其他人顯貴,而且生母早逝,但在先帝這些皇子中,他雖然為人冷傲,但卻是最出色的,之所以一心幫著皇上即位,是念著已逝太后將他視如己出的撫育恩情,可是縱使他無心,'別人'也會這麼想嗎?也會認為他會一直甘於人臣嗎?這個'別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親密的兄長,而是一國之君,他善理朝政卻多疑,你看你那些皇叔的下場就知道了。謀反是誅九族的罪,皇上卻饒了王府其餘人的命,還保有你的郡主封號,可見他的目標就是你爹,就算這件事有疑點,他也寧可揣著明白裝糊塗,鐵了心定罪了。」

  可是,皇上沒料到我和六王有這樣微妙的關係。

  ——這一句,他沒告訴她,他不想她再為他擔心。

  「那現在根本沒有轉睘的餘地了?」她張著紅腫的雙眸,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一線希望。

  他不忍:「至少你爹現在失去蹤跡,人應該是安全的。」

  伸手將她抱得更緊,他低語:「醉兒,要堅強,還有我在你身邊。」

  她的淚湧了出來,緊緊埋首在他胸口,讓帶著他體溫的布料吸去滿臉的濕意,她深吸了口氣抬頭:「我不會再哭。」眼淚於事無補。

  強撐著堅定的臉上,是記憶中她一貫的倔強,看得他心裡一陣刺痛。

  她睡得很不安穩。

  蒼白的臉上,兩彎娥眉緊緊地蹙著,楊恪伸手,撫了一下她唇上自己咬出的齒印。

  握緊了拳,他有些憤怒——他現在不能為她做任何事,只能這樣看著她的睡顏。

  燭火突然跳躍了一下,帳外閃過一個黑影。

  黑眸裡閃過一絲淩厲,他矯捷的身姿已閃電般地跟了出去。

  甘泉河邊,一個黑衣人聽見後面緊隨的腳步聲,突然停住。

  下一刻,楊恪手中的劍已抵上他的心窩:「什麼人?」

  這身輕功,不在他之下,絕對不是這軍營裡的人。

  黑衣人微微一笑,將面罩摘下。

  楊恪的劍緩緩放下。

  「你竟來了這裡。」

  陸珣盯著他:「我只能來這裡。」

  楊恪的心突然一沉:「為何來找我?」

  「以你的心思,此刻應該猜到我的想法,你別無選擇。」陸珣緩緩開口,看著他忽變的神色。

  「你——」楊恪的胸膛急促地起伏,「我做不到。」

  「我這條命遲早留不住,不如死得有價值點。聽說甯遠侯的行雲劍是出了名的快,應該不會讓我太痛苦。」

  「我不能殺你……」楊恪握劍的手微微顫抖,「你是醉兒的爹。」

  「啪」的一聲,他的臉被重重地打向一邊,嘴角都滲出血絲來。

  「這個耳光,是替天下百姓打的,」陸珣沉喝,「你清楚現在的狀況!就憑你和醉兒的關係,你甯遠侯的威望,皇上怎會放心將十幾萬的人馬交給你!皇上和朝臣享受慣了這些年的太平,可你還不知道這邊關的兇險嗎?倘若兵權落到奸佞小人手裡,那是禍國殃民的後果!」

  「殺了我,」他的聲音平靜下來,仿佛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你就能贏得皇上的信任,牢握兵權。」

  銀白的月光下,陸珣的表情從容淡定,那幾分相似的眉目,讓楊恪想起另一張帶淚的嬌顏。

  他咬牙屏息,心裡是排山倒海的疼痛,從來沒有覺得手中的劍是這麼沉重,單是一個抬手的姿勢,就仿佛用盡了他一生的力氣。

  ——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是眾人敬仰羡慕的甯遠侯,而是因為你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會為情執著,為愛癡狂。

  嘴邊扯起一個慘然的苦笑——醉兒,如果可以,真的想從此為你執著,為你癡狂,可原來,我竟連一個普通男人能做的,都無法做到。

  咬牙,熟練的劍花翻出,他封閉了全身的意識,雙眼死死地盯住陸珣身上那個細小卻致命的傷口。

  「醉兒沒看錯人,我也沒看錯人……」陸珣欣慰地笑,虛弱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好女婿……」

  偉岸的身軀猛地一震——他竟稱他好女婿?

  驚痛的雙眼驟然泛紅,握住的雙拳裡,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今夜之後,他再無可能做他陸珣的女婿。

  「抓奸細——」不遠處一群將士舉著火把匆忙趕來,正是先前發現他出營的巡夜士兵搬來的救援。

  「侯爺沒事吧?」眾人看見他握著劍僵立在原地,紛紛急著問他的情況。

  幾個人走上前欲探視「奸細」,楊恪猛地暴喝:「別動!」

  眾人看著他鐵青的臉色,都是一愣。

  「楊恪。」軟軟的聲音突然自身後響起,卻像是一聲驚雷,劈得他魂飛魄散。

  他艱難地回頭看她,她被他有些扭曲的神情嚇到。

  「怎麼了?」她不安,朦朧中感覺他奔出了營,接著就有人喊捉姦細,她放心不下,就起床一路跟了過來。

  他不回答,只是靜靜地看她,那種眼神,藏著太多她不明白的情緒,看得她的心都揪了起來。

  「六王!」一個沙啞的聲音突兀地拔高,「不是奸細,那是六王!」

  沉醉一顫,整個人僵在那裡,驚恐地盯著躺在地上的那個人——那偉岸的身形,那熟悉的輪廓,下一刻,她瘋了一樣地撲在那人的身上,看清了記憶中那張只有對她才慈愛的臉,她像被拋進深深的冰雪裡,從頭到腳都冷到極致。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她還沒為她任性出府的事道歉,她還沒有帶楊恪一起去見他,她甚至連聲「爹」都沒有叫過!

  ——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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