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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馥之頭戴羯帽,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身上的羯人衣服透著一股汗膻味,她努力地忽視,不去聞它。

  一路走來,只見四處皆空無一人,偶爾遇到一兩個羯兵,她都裝作要進旁邊的巷子,側身躲過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愈加強烈。

  記得當年她隨叔父來的時候,曾經陪他深夜裡出去換酒,那時的氐盧城中何嘗是死氣沉沉?心裡想著,她不由加快腳步,沿著街道朝山上走去。叔父若來過氐盧城,必能夠在那個地方尋到些痕跡。

  路過一片高大屋宅的時候,馥之聽到羯鼓密集的節奏,夾著男女調笑的嘈雜。她抬頭望去,那是城主的房子,石砌的窗壁上,映著些紛亂的人影。馥之忽然想起剛才那個羯人的模樣,心中一陣噁心,逃也似的想避開這個地方。

  沒走幾步,突然,她看到前方走來了一隊羯兵。心微微吊起,她趕緊不動聲色地朝旁邊一條小巷走去。

  不料,剛到巷口,她的脖子就被人勒住,口鼻被一隻手捂了起來。

  馥之大驚,用力地掙扎,未幾,羯帽掉在了地上。

  「啊?這不是姚扁鵲!」只聽一聲低低的驚叫傳來,脖子和口鼻上的手立刻鬆開。

  馥之拍著脖子,一邊大口地呼吸,一邊轉頭。

  面前出現一張熟悉的臉,看著她,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喜,「姚扁鵲!」

  「余慶。」馥之喘著氣,定下心來,微笑道。

  正說話,他們身後突然過來一人,急急地低斥:「何事拖延……」話未說完,他看到馥之,愣住。

  馥之細看,那人卻是溫栩,同他們一樣,身上也穿著羯人的裝束。

  「是姚扁鵲。」余慶對溫栩喜道,不待他開口,又轉向馥之,急切地將她上下打量,又滿是愧疚,「扁鵲……扁鵲方才……」

  馥之含笑搖頭,剛要開口,卻聽溫栩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且往別處。」

  二人皆頷首,隨溫栩往巷內走去。

  四周靜靜的,只能借著頭頂的月光稍稍看清道路。三人的腳步聲顯得尤為清晰。

  「人可都安排妥了?」走到一個三岔口處,溫栩緩下腳步,低聲問。

  「是。」余慶道。

  溫栩點頭,看看頭頂,「子時將至,我等即刻往城門。」

  余慶轉向馥之,「城中危險,扁鵲速尋一處民宅匿起。」

  馥之看看面前的道路,正是從城下上山的主道。她說:「爾等但去,我還須往別處。」

  余慶訝然,想要問她要去哪裡,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疾來。

  三人面色一凜,即刻噤聲,將身形匿入巷中。

  馬蹄聲由遠及近,未幾,一個手持火把的羯兵出現在道口,竟直直朝巷內奔來。

  火光照亮溫栩三人,羯兵勒住韁繩,在他們面前停下,用羯語對他們說了一通。

  三人皆無動作。

  羯兵看著他們,似乎覺得奇怪,又說了一遍。

  夜風透著寒意吹來,馥之只覺心提在胸口。

  「哦!」此時,余慶掛上一臉笑容,答應一聲走上前去。

  羯人在馬上看著他,面色有些疑惑,上下打量,將火把湊前去照他的臉。

  余慶笑意盈盈地看著他過來,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猛地將他拉下馬來。羯人驚叫一聲,落地的刹那,寒光劃過,他已被溫栩一刀割斷了喉嚨。

  火把摔在地上,已經滅了。三人相覷,正鬆口氣,倏而,卻聽到更多的馬蹄聲傳來。他們忙望去,街的那頭,火光照著的一隊人馬已經朝這邊奔來。

  三人睜大了眼睛。

  溫栩心中大呼不妙,這些人定是剛才羯人的那聲呼叫引來的,正回頭要叫他們快走原路撤回,卻突然見馥之跨上了馬背。

  「姚扁鵲!」余慶大驚地望著她。

  「快走!」馥之低喝,說罷,高聲一叱,打馬朝上山的方向奔去。

  余慶正著急,卻被溫栩一扯手臂,「走!」

  他再顧不得許多,隨他往後避入巷內,奔跑中回頭,只見巷口嘈雜地掠過一片火光馳影,片刻,漸漸消失在凜冽的寒氣之中。

  子時,氐盧城中的一處民宅突然燒起了大火。

  城中的羯人在深夜中被驚起,趕緊前往查看。不料,火勢迅猛異常,不到半刻,竟隨著夜風一路躥上,連城主的宅院也被殃及。羯人頓時亂起,忙取水滅火,搶運財物。

  正當上下奔忙之際,氐盧的城門卻被人打開了。成百上千的人沖入氐盧城中,如虎狼般,見到羯人就砍。羯人措手不及,待沖去救援,半個城已經被占去。

  領頭的羯將宴樂了一夜,聞知敵軍殺至方才酒醒,心頭怒起,騎上馬便領人朝城下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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