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
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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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你看!我的大閘蟹飛得最高!」一直在笑,還不及收斂笑意,就拉了線迎著他跑過去,胤禛幾乎是本能地往前趕上兩步,伸手扶住我,疑惑地嘟囔:「大閘蟹?」 他抬頭往天空看了看,又低頭呆了一秒。再抬頭看了看,又左右打量了一下手裡還抓著風箏線就慌忙跪了一地的宮人,突然「撲哧」一笑:「大閘蟹!淩兒!你往天上放螃蟹?哈哈……」 「哎喲!皇上笑了!」李德全伸手抹了把額頭,也笑逐顏開。 「哈哈……愣著幹什麼?還不去幫幫裕親王福晉?」胤禛指指抱在正瘋跳的馬脖子上,欲下不能的阿依朵,看看,又忍不住笑。 「怎麼?李德全,皇上很久沒笑了嗎?」我問。 胤禛拂去我鬢邊髮絲,低聲道:「朕不笑無妨,只要朕的淩兒笑了,什麼都值得。」 春意融融,他的氣息就近在耳邊,眾目睽睽之下,我覺得自己的臉迅速被溫暖的陽光炙烤,滾燙得像要冒煙。 侍衛們瞠目結舌,特別是那個當年親自隨康熙去雍親王府目睹我被賜死的德楞泰——又像是被驚呆了,又像是在拼命憋住笑,最後眼觀鼻,鼻觀心,嚴肅地一揮手,帶領眾人前去「解救」阿依朵了。 「朕記得十三弟和十七弟說這批滇馬還有待馴化,暫不能騎用,裕親王福晉倒是藝高人膽大……李德全,朕先不回宮了,要在園子裡好生歇歇,去傳旨叫上書房大臣,把這些日子的條陳都帶著,下午來園子見朕,其他人都不用見了,明兒在……乾清宮,叫大起。」 「喳!請旨,十三爺……」 「朕剛吩咐他回府靜養,自然不要再勞動他——叫太醫院安設輪班兒太醫去怡親王府,給朕看好了,每天兩次報呈,一應藥材都從禦藥方取用。」 李德全磕頭走了,馬兒被侍衛們制服,兀自不服氣地仰天怒嘶,馴馬太監忙著安撫它,阿依朵也過來磕頭,被胤禛止住了:「裕親王福晉辛苦啊,呵呵……這些日子有勞裕親王福晉了,朕今日乏了,改天再和淩兒商量賞些什麼,著人送去裕親王府——貴府上管家已帶著家人在園子外頭接人了……」 阿依朵也帶著自己的家人隨侍行禮辭去,我才問道:「皇上這才剛到京城,還未回宮?十三爺病得不好嗎?讓皇上愁成這樣?太醫怎麼說?」 皇帝的出現,讓四周輕鬆的氣氛一掃而光,宮人們忙著收起東西,端熱茶拿毛巾前來伺候,馬兒也被拉走,胤禛重又垮下臉來,依然情緒低落:「太醫說無大礙,四月陽火上升,易發咳喘,不宜勞累,十三弟只需靜養……煩心事兒多著呢,朕竟不想回宮了,來,淩兒,把你的螃蟹放了,替十三弟去去病根兒……」 割斷手中線,看著張牙舞爪的螃蟹飄遠了,與胤禛攜手回到湖邊小樓,李德全也回來了,在胤禛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胤禛笑道:「哦,到了?什麼時候?」 「回皇上,昨兒晚上到的,因皇上尚未回京……」 「行了,呈上來吧,朕也瞧瞧。」 「喳!」李德全轉身出去,少時親自捧了一個木盒子進來,那盒子是原木打制,十分粗糙,李德全拿了張絲絹把它包起來才雙手呈上,一張老臉的皺紋都笑成花兒似的:「喲,老奴當差幾十年了,還沒見過這稀罕物兒呢……托淩主子的福……」 「我?」 胤禛笑,打開盒蓋看了一眼,轉手遞給我:「這是十三弟的主意,他說你必定喜歡。」 胤祥? 盒子拿到手裡出奇的沉,邊緣粗糙扎手的原木還散發著森林的氣息,觸手冰涼,種種跡象都透著神秘——什麼東西會這樣送到皇帝手中? 揭開盒蓋,原來盒子是雙層的,夾層塞滿了碎冰,裡層靜靜躺著……一朵潔白的蓮花? 溫暖的陽光斜斜移到湖面,粼粼波光映著它每一片花瓣,白膩如象牙,透明如嬰兒的皮膚,它正脆弱而倔強地盛放。 「……找了天山的採蓮人,從雪山上連根帶土和冰一起鑿取,選出十數朵尚未盛放,根系完整無傷的,放進盒中,拉上兩車冰,沿途隨時換填,按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城……呵呵,淩兒,別這麼瞧著朕,朕可不是昏君,這都是十三弟遣了他門下幾名最得用的人親自去辦的。」 「不,皇上……我只想問,為什麼?」 無法形容這種震驚感……我一直以為胤祥應該早已把那當做一場偶然發生在寂寞邊疆的夢,一笑置之於陳舊的記憶中任它被時間沖走,但他,卻在這種時候,在雍正元年,在繁花滿眼的京城,送給我一朵雪蓮! 「你再也猜不到的……十三弟說,雪山險峭孤寒,獨拔于世,人人敬而遠之,鳥獸難至、寸草不生……再沒有比它更『高處不勝寒』的所在了,卻偏偏有一種最精緻嬌弱的花兒,獨獨能與之相伴,使之不至於寂寞……」 胤禛拉過我的手放在他臉頰上,看著我:「他說,這是獻給你我二人的。」 所以才有了當我注目於胤祥馬上彎弓的身影時,胤禛對我的凝視,那時他已經知道胤祥正在為我們采這朵雪蓮……原來從沒有過什麼誤解,因為我們三個,都太瞭解彼此了。 「淩兒,我,真有冰山那麼可怕?十三弟,心胸坦蕩、義氣深重,是個可以託付性命的直漢子、真英雄,太醫卻說他脾傷邪寒,肺勞憂戚,脾主思、肺主悲,病根兒似為思慮所積,我不明白……」 胤禛痛心地搖搖頭:「在草原上,說他憂懼鬱結,尚屬人之常情,可是現在?……」 摩挲著他的臉頰,我反而笑了,雖然只是苦笑:「胤祥是個傻小子,你何嘗不是呢?上次太醫不還呈了平肝明目的藥茶方子?肝主怒,登基以來,你有幾個日子舒展了眉心的?歇歇吧,如今總算是新朝初始,氣象一新,都會好的……」 好不容易哄得胤禛清清淨淨歇了個中覺,大臣們已經到了,讓李德全擋了再擋,終於張廷玉和廉親王聯袂來請,說是太后震怒,舊病復發,不省人事了。 我這才知道,此去遵化,眾人隨行,回來時,皇帝卻命「皇十四弟」、貝子允禵留遵化守陵。正好議政大臣、皇十七弟、果郡王允禮上了一道「允禵等結党亂國等事」的摺子,皇帝又將允禵隨行家人雅圖、護衛孫泰、蘇伯、常明等拿送刑部,命永遠枷示,並「伊等之子,年十六以上者皆枷」。 一年前還門庭若市的大將軍王府,就這麼人散樓空。皇太后從剛剛回京的眾人口中得知此事,驚怒交加,氣血攻心,就此一病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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