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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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見他,我面上不形于色,心理反應卻幾如見鬼。 皇帝前腳才走,他後腳就已經坐在這裡;雖然最可靠的侍衛、宮監和李德全等人都隨皇帝走了,但一路上禁軍侍衛宮女太監仍多如牛毛,居然沒有一個人出聲兒提醒或通傳;康熙「七七」已過,胤禛的佈置也已初步穩定,被關了四十九天的宗室都已經放回了家,他出入宮禁卻依然這般自由隨意。 這樣出現,不得不讓人警惕之意更甚。 如此便愣在那裡既不行禮也不說話。左右看看,養心殿的宮人很多,但大多是李德全為了應付胤禛登基以來住進這裡後,人手不夠的急需,從乾清宮和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調來的,背景混雜。胤禛和我提過一次,他登基以前在宮中收服的得用人手,雖個個精當,但數量不多,他也沒打算一時就根本解決這個問題,「……諸多問題,根源只在一樣,朕終有一日除了那根兒,這些都迎刃而解。」記得胤禛是這樣說的。 我踟躕這一陣,胤禟也不說話,微眯的眼角帶笑,神色卻沒有笑意,目光只鎖定在我臉上,被他這麼毫不留情地盯著,我真要惱羞成怒了,一拂手就轉身要走。 「淩兒惱了,呵呵……別走,後宮妃嬪都去慈甯宮,一家子熱熱鬧鬧過元宵了,你怎麼一個人留在這冷冰冰的地兒啊?」 他說這個做什麼?那還不簡單,自然是因為名分,他想挑起我的不滿? 「九爺想說什麼?可惜我對這後宮名分,即怕且畏,避之不及;又素來不喜過於熱鬧,如今這樣,正好悠然自得……」 「呵呵,這我自然知道,你是淩兒嘛。你都忘了?當年在八哥府上,我就說過,淩兒這麼稀罕人,叫人想賞你也沒的可賞……倒叫人想變著方兒疼你的……」 說著就沒正經了,我也不再勉強客套,臉上變色,回身就走。 「淩兒別急,我說正經的,你既認定了四哥,終究要在這宮裡過日子,沒有像樣兒的位分,日子長了,就是皇上,也沒法子時時處處護著你。」 腳步在東暖閣門外停了一停——他這話說到了點子上。其實我何嘗沒有試圖想過一個「長久之計」?只是都無法可想而已。但這不關他的事,除非……除非他和他的「八爺党」要在這上面做文章。 於是仍然沒回頭,反而加快了腳步。 「你知道嗎?四哥要下手了,大行皇帝梓宮還停在乾清宮呢,他就等不得了,照這樣兒,我和八哥的日子亦不久矣……淩兒,每次這麼遠遠地看著你,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你就這麼恨我?連看也不肯讓我多看一眼?」 要下手了嗎?我整天在這裡,怎麼也沒有聽說?冷不防想起他們兄弟可怖的結局,居然嚇了自己一跳。 還是回頭了,他輕輕靠在東暖閣敞開的門框上,背後是熄過了燈的黑暗背景,修頎身形被外殿的燈光拉出一個長長影子,一直延伸到背景的幽暗裡去,融為一體,連他的目光也是。 狠狠扭回目光,這個人……這個人…… 終究只能一跺腳走掉。 果然就在第二天,正月十六,皇帝下旨云:遣皇十弟敦郡王允䄉、世子弘晟等,護送已故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龕座回喀爾喀蒙古。正如剛一繼位就把他兄弟們名字中的「胤」改為「允」時一樣,胤禛這個決定沒有徵求任何人的意見,直接口授聖旨,不需要聽任何評論,就直接下發了。 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是什麼人,我完全不清楚,但我知道策淩這次正好要回草原去,又負責「護送」這兩位皇室至親,策淩家族在喀爾喀蒙古的地位能否保住,就要看他的表現了。 弘晟是「皇三兄」誠親王允祉之子,誠親王允祉下午就急匆匆進宮來求情了。太監報「誠親王覲見」時我正找李德全要熱熱的銀耳羹去給胤禛潤潤嗓子,在偏殿一角能看到他滿腹心事的樣子,低頭進門時還被門檻絆了個踉蹌,宮人無不掩嘴竊笑。 現在貴為誠親王又如何?同樣保不住自己的兒子,據說當年胤祉也曾參與過奪嫡之爭,直到太子第二次被廢,「八爺党」勢力如日中天,才偃旗息鼓,退而求文著書。不知道他和胤禛有過什麼齷齪,居然一開始就拿了他的兒子開刀? 胤禛雖把他們兄弟的名字除胤祥之外都改掉了,但我心裡一時卻很難改過來,總覺得眾人都是尊貴顯耀一時的皇室至親,堂堂男兒,這樣把人家的名字說改就改,實在是很傷面子——但也確實是打擊他們信心而顯自己權威的絕妙辦法,胤禛心思之細密,真叫人無話可說。聯想到眼前的「允」祉,看上去也就是個乾瘦清臒的老書生而已,特別是沒有穿顏色輝煌的吉服,一身白棉孝衣下,又滿臉愁雲,簡直像個生計窘迫的老鄉塾教師,幾近五十的人,又是為著自己兒子而來,被改一下名字,反倒不算什麼了——那不過是個開始而已,想來令人心酸。 求情的結果,自然是不成,胤禛不聽任何人求情,但凡有人開口,一概笑道:「去轉轉也好,又不是不回來了!替朕走這麼一趟也為難?」 磨蹭了一些日子,朝內官員間暗湧和誹謗層出不窮,但允䄉和弘晟終於還是被蒙古鐵騎「護送」走了。連不太明白就裡的阿依朵都對胤禛另眼相看,現在不多機會見到我,也喜歡打聽一些前因後果的事兒,讓我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 這樣緊張的冬天居然也慢慢過去了,進入二月,從牆角磚縫瞧見探頭的小草,才知道春天已經到了,永遠不習慣北方乾冷氣候的我,感覺上仍嚴寒得一如隆冬,何況深宮之中,只能見到雪融得只剩薄薄一層,還有越來越多日子從方方的一圈兒紅牆間看到的,遙不可及的藍天。 二月初十,胤禛召集眾臣在養心殿會議。因暫時還不能使用乾清宮,這又已算得上正式的朝會,養心殿正殿就略微佈置一下,作為朝會之所。朝會之際,我自然不能再去了,奉命在後殿「等待傳召」,無聊之際,又想著人去看看阿依朵有沒有空兒來陪我,不速之客卻先找到了我。 「顧嬤嬤吉祥,顧嬤嬤這會兒怎麼有空來養心殿啊?太后她老人家……」 容珍搶在門口迎接時,我就看見了這位苦著一張老臉的嬤嬤,她只拿耷拉的眼角瞟了一瞟深深行下禮去的容珍,微微點頭,然後直接在室內掃視一遍,才盯上了我。我剛剛聽見動靜起身出去,還未及客套,見她目光冷冷的不太看我,更沒有要向我行禮的打算,也站在了那裡,靜觀其變。她上下打量我一眼之後,與容珍交換了一下確認的目光,望著旁邊的朱漆大柱說:「太后老佛爺要見你,隨我來吧。」轉身又走了。 該來的果然來了。早就聽說在後宮之中,得勢的宮人比一個不受寵的主子還要厲害,眼下這位嬤嬤顯然就是了。 見容珍在一邊偷眼看我的反應,我倒有些好笑,到底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奴才,才見過皇帝幾天就沉不住了……於是向她一笑:「你一個跟著就夠了,咱們走吧。」 從西面小門出了養心殿,仍要出隆宗門,再向西進一道宮門就在慈甯宮範圍了,慈甯宮規制比乾清宮並不差,面積甚至更大,太后帶著沒有養育子嗣的有位分太妃們都住這裡。一路上,顧嬤嬤並不答理我,我也樂得輕鬆,她沒有帶我走慈寧門,而是從一些角門偏殿繞行,只見慈甯宮內都是花園,樹木亭台比比皆是,連大殿的外形和裝飾也不像乾清、太和那樣嚴肅…… 進殿后往東邊走,能聽見不止一位年輕女子的談笑聲。「你等在這兒。」顧嬤嬤甩下一句進了門,談笑聲立止,很快,一個太監出來叫我:「老佛爺賞你進來磕頭。」 進門處設了紫檀木蘇繡十二座圍屏,煌煌生輝,屋子裡面還設了兩重簾子,掛起的素幕裡是一間不大的暖閣,還有一重素白紗幕,太監卻不讓我再往前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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