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
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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鑼鼓之聲還未遠去,我正在頹然思量,突然感覺小轎停了下來,多吉粗重的聲音低低說了句什麼,一個丫鬟在外邊低聲說:「主子……」 「怎麼了?」我掀起一條縫往外看,現在才出了戲園子,在一條通向後園的夾道上,所有將士都賞了豐盛的年夜飯,喝酒吃肉去了,外面十分冷清。只見雪中紅牆下陰影處站著一個人,站姿在雪中英氣挺拔,我正在疑惑,他上前一步,低聲道:「岳鐘麒給主子請安。」 「岳將軍?」只見他仍是一身甲胄,頭盔下面露出保暖的毛皮襯子,我連忙示意多吉扶我出來。 「不必了!末將只說幾句話就走,外頭風寒。」岳鐘麒連忙站起來阻止,又面無表情地左右看了看,跟在後面的丫鬟們只猶豫了一陣,就都遠遠退開了,這時我才發現,夾道前後各閃出幾名士兵的身影,隔開眾人後又凝然站定,融入夜色之中。 「岳將軍這是……怎麼沒在裡頭過年?」 「回主子,雖是過年,西寧到底是駐軍之地,夜夜都要巡城的,末將正好帶著兄弟們往四門巡夜去。」 因為剛剛見過了年羹堯,我心裡自然聯想到一些可能性,看著岳鐘麒年輕的臉上有些躊躇之色,好像不知該從何開口,我問道:「岳將軍這是所為何來啊?」 「這個……回主子,當日主子問末將可有入哪位阿哥爺門下,末將確然沒有,但四爺對末將一家有恩,末將一直是把四爺當主子看……」 什麼?難道這種電視劇才有的誤會情節居然發生在這麼要緊的事情上?我心中一冷一熱,險些氣不順,連忙盯緊了他聽下文。 可是他說得不是很流暢:「當年末將家父家叔尚在朝中時,因有些小人胡亂攀咬,在朝中處處受人欺壓,若不是先頭太子爺和四爺力保,末將一家恐如今早已返鄉歸隱……」 「我明白了,岳武穆公,當年嶽飛將軍抗擊的金國,正是大清前身,正是因此,當今皇上選定武聖人之位時,才立了三國關雲長將軍,而難立岳武穆公,此事,也真是為難貴族人了。」我不耐煩,連忙替他解說了。 「正是!四爺和主子都如此明白體諒,是岳家人之福。」岳鐘麒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說話輕鬆流暢了些,又低頭繼續說道,「當日末將未能妥善安置主子,實在是悔愧無地,後來見了四爺的信,才知……都是末將之罪!」 果然如此……我頓時覺得連命運都在和我作對,心裡說不出的疲倦,但還是打起力氣安慰他道:「將軍千萬不要自責,以當時當地處境,你我都只能話盡于此,將軍處事非常謹慎妥當,我很佩服將軍。真要怪誰,都是命罷了!」 「四爺也是這樣說,雖然如此,但末將心中十分不安……四爺前番來信說,皇上已經聽到風聲了。」 我心中一驚,又想到一件事,連忙問他:「現在年將軍可知道你來找我了?」 「年將軍不知道,末將與年將軍一向無統屬關係,也無甚私交,四爺與我們通信,都是直接密件到手的。」 「哦……你接著說,四爺還說了些什麼?」 「是!四爺雖然沒有說要轉告主子,但末將其實不是十分明白其中就裡,所以想著這話還是得主子聽了才明白的,是故今夜才……」 「好!我明白了,請將軍快說下去。」 「四爺說,有一天在上書房與張中堂馬中堂議事時,皇上問:隱約聽說大將軍王身邊有個神秘女子留在了西寧。但皇上只是談笑幾句,並未細究,後來也沒有再提。四爺說,皇上並不知道此女子身份。」 他看看我的臉色,停了停才又刻意低聲補充一句:「四爺還說,就是真的知道了什麼,皇上年事已高,如今朝局平穩,皇上也會以軍事為重,只要影響不到大局,斷不會為這點小事問著十四爺的。」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抬頭望見夾道上方的狹窄的一帶天空,黑雲壓城。 剛才見了年羹堯,心中才升起的對胤禛隱約的失望,瞬時就清明了。原來,他的故作冷漠不是在不必要的過分撇清。九阿哥已經這樣惹眼了,雖然是打著和八阿哥一道給十四阿哥勞軍的旗號,卻可以讓康熙認為他們是在向十四阿哥示好,但如果胤禛也有一些不必要的舉動出現,未免可疑,所以…… 胤禛這是要告訴我,康熙現在也很倚重胤禵,並且十分關注西北戰事,只要不影響大局,絕對不會拂胤禵的面子去追究小節。康熙何等精明的一個人,該糊塗的,自然糊塗過去,現在不是當時,他們兄弟早已各自收斂鋒芒,不會有什麼明顯的衝突,就算知道是我還活著,也不至於就會對胤禛或者胤禵有什麼實質上的懲罰。而且,我猜,經過這麼多年輾轉,康熙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是我的,說實在,我很懷疑,康熙還記不記得有過我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這麼說來,這次,我的性命無礙。 可是,如果連康熙都不會問著胤禵,還有什麼可能讓這個躊躇滿志雄心勃勃的十四阿哥,大將軍王把我這顆棋子放走呢? 「主子……末將這就護送主子回去吧。」 「哦……多謝岳將軍了,若方便的話,還請岳將軍下次與四爺通信時把今夜之事向四爺說說。我住的地方又不遠,將軍還有軍務在身,就請自便吧。」 「是!末將一定向四爺如實稟報。末將駐地就在西門,主子在西寧時,若有用得著末將處,只要讓多吉往西門轉上幾圈,末將自會知道設法來見主子。」 「好,多謝岳將軍!」 岳鐘麒帶著一隊士兵,我後面不遠不近地跟著,直送到我院外,看著多吉把我連椅抬下轎子,才磕了個頭,無聲離去。 細雪早已停了,西寧城內外突然響起一片爆竹聲,此起彼伏,煙硝味淡淡地彌漫在空氣中,身邊一個年紀很小的丫鬟捂著耳朵卻又忍不住笑道:「主子,過年啦!」 我抱著鄔先生失而復得的琴,看著空氣中星星點點炸開的火花,康熙五十八年就這樣到來了。 第四十章 成敗 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節熱鬧完,西寧城中主要由這位十四阿哥帶來的,濃重的、京城式的喜慶年味才開始悄悄散去。時節上說也到春分了,但氣候上還是隆冬,我在喀爾喀蒙古習慣了這個時節的百無聊賴,一天倒可以睡上大半天,只是駐軍們眼看卻忙起來了,在城中隨意轉一圈,總能看到已經在忙碌來往的哨兵或只穿便裝往幾個簡單的校場操練的隊伍,甚或頂風冒雪也無間斷。 當胤禵仍然每天來給我換藥時,我就忍不住問起他軍事上的準備。其實我根本無心瞭解他什麼軍事行動,只是自從要搽藥酒,每天換藥的時間變長之後,我們兩人都不約而同地話多起來,且多扯一些不著邊的事情。比如古人典故和傳說,西疆人民風俗,地理特徵,天氣變化……總之,只要不把注意力放到我們尷尬的肌膚接觸上就好。現在時間長了,漸漸話題越來越難找,我就隨口問了出來。 「呵呵,這等機密如何能告訴你?」 「哼,我是關心你的將士們,這隆冬天氣,滴水成冰的,來往探聽的哨兵可真辛苦,就是在城內外練兵的,也小心凍壞了。所謂『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這可不是練兵的季節啊。」 「你敢置疑起我的措置來?不過倒多謝你的關心了。眼前不過是每天兩個時辰動動拳腳,演練陣形,不然這一年倒有半年是冬天,白養著把筋骨養懶了,一旦開春立時就要他們打仗,他們卻還要臨時操練,不就壞事了?」 胤禵包紮完畢,站起來喚丫鬟端水洗手,又對我笑道:「你這傷好得算極快的了,若不是因為這時節氣候寒冷,對散淤行血不利,已經可以不必每天換藥了,這麼著又得等到開春,呵呵——我可不是想多占你些便宜。」 我臉一紅,瞪他一眼正要說話,他又收了笑容沉聲道:「也等夠了,一開春,大軍也該有所行動,我或許要往天山腳下一趟了。」 「天山腳下?你要去準噶爾打叛軍老巢?」我失聲問道,「對了,你不是說這些機密不能告訴我的嗎?」 胤禵已經轉身,也不回答,隨意揮揮手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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