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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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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午飯時間,我才不緊不慢回去了,胤禵正在房中催人四處去找我,一見我回來就笑道:「可算回來了!今天怎麼這般好興致?九哥送來的食材難得,我叫大師傅收拾了一桌子最精緻的南方菜,點心是畫兒似的鵝油蝦餃,再熱,就不好吃了!」 「大將軍王今天更好興致,怎麼大中午的來陪淩兒吃飯?」我的驚訝倒也是真的,因為他中午向來都很忙,更不會來看我,何況今天年羹堯送糧草來了,他應該去招待年羹堯才對。 「呵呵,今兒個大年三十,本來叫了個戲班子來唱三夜,今兒晚上我怎麼也該陪你過個年的,但今天陝甘總督年羹堯送糧草來了,晚上我要與眾將士陪年將軍聽戲過年,諸多不便,竟要讓你一個人過除夕了,我十分過意不去啊!所以,特意溫了一壺好酒先道個不是來,還請姑娘莫要委屈。」 「大將軍王折殺我了,倒是淩兒耽誤了您的大事要緊!」他客氣,我連忙更加刻意客氣,話說完,兩個人都彆扭,不由得又笑了。於是隨意寒暄幾句,他照例看著我吃幾口菜,說幾句話,我就想著他也該走了。 按這時期規矩,男女本來不應該一同吃飯的,只有直系親屬上下輩才不受限制,但對特殊的客人也有一些禮節,胤禵十分講究,所以說起來時常陪我用晚膳,其實只是禮節上看看,喝杯酒,說說話就走,大家還是各自吃飯。但今天他十分羅唆,竟然喝過酒還不走,罕有的談笑風生,心情似乎大好。 聯想到年羹堯也是好心情的樣子,我總覺得不太正常。現在胤禵不可能來真正影響這軍事,稍有妥協是肯定的,總不可能雙方皆大歡喜吧?難道年羹堯已經不是胤禛的「代言人」了?這不可能。 「……這次年羹堯回京述職,見到八哥、九哥,九哥說他在川滇一帶帶兵多年,滇藥最是治傷靈驗,九哥竟托他也幫著找找什麼川滇一帶的好方子給你治傷,呵呵,病急亂投醫,我看你這腳痛是輕,九哥的心痛才傷得重哪!」 我略有些猜想,當下皺眉不語,胤禵大概看看說得差不多了,起身吩咐周圍的人一些照顧我的瑣事,仍然笑著離去了。 除夕夜,雪未停,寒冷的空氣中傳來戲臺上鏗鏗鏘鏘鑼鼓聲,院中雖然紅燭宮燈張掛,雪下卻依然顯得清冷。屋裡擺了滿滿一桌酒菜,我招呼丫鬟們一起吃,她們正在推脫扭捏時,守在門口的士兵放了一個老媽子匆匆來報,說大將軍王請我過去一道聽戲。 我想著,這人中午才說我不便去,現在又來請,不知是故意作弄我,還是自己心意多變?總之我懶得伺候他,於是客氣幾句,讓他們代我轉致謝意,我就不去了。 不一會兒,一個平日裡我經常見到在胤禵身邊跟隨的軍官又匆匆趕來,也不便進門,就在外頭雪地裡行單膝跪禮道:「……大將軍王說,年將軍因軍務繁忙未能來向主子請安,十分不安,特請大將軍王代備了妥帖的清淨房間,請主子過去聽戲受禮,還請主子賞年將軍這個面子。」 原來是年羹堯。正該去看看到底唱的哪一出……我重新穿戴了整齊衣服,帶上一群丫鬟媳婦跟在轎子後面,隨軍官到了戲臺前的小院子,臺上戲已經暫停,戲子們都造型奇怪地原地等待,隔著刻意拉起的簾幕,我進到戲臺側面略高的一間隔間,裡面陳設了坐榻、茶几、幾樣精潔小食,前面掛起一張薄紗簾子,倒也十分周到。從這裡看出去,左上方是的胤禵在高處首席獨坐,年羹堯在他右手近處設了位置斜坐,都著便裝,其下是幾個看樣子位分較高的將領,卻都極正式地穿著黃馬褂,搭了雪棚的院中還有許多低級將領不及細看。 待我坐定,戲重新開鑼,熱鬧非凡,側耳聽了一下,果然是頌聖的應景大戲,什麼四海升平、普天同慶,聽得我一笑。 第一齣戲結束,稍微停了一會,胤禵與年羹堯先後與眾位將官勸酒,少時第二出戲開鑼,有人在門外低聲通傳「年將軍來了」,年羹堯已經闊步而入,在我坐位側前方要行禮。我連忙伸手虛扶道:「年大人萬萬不可,我不敢受。」 年羹堯喝了些酒,抬頭的瞬間有些遲鈍:「主子何出此言?是怪年某禮數不周怠慢了主子嗎?」 我一邊叫丫鬟給「年將軍看座」,一邊隨意問道:「這話我可擔不起,好幾年不見,年大人又高升了,聽說如今八爺九爺也十分敬重年大人,年大人好得意呀!」 他剛坐上凳子,一聽這話連忙又起身,終於還是行了個單膝請安的禮,說:「不敢!九貝勒是問年某來看看主子的傷勢,那也是九貝勒對主子的好意,年某並無……」說到這裡突然發現不對,又岔開道,「若非四爺提拔,年某怎會有今日……這個……這次回京,鄔先生托年某給主子捎了個東西來……」 他起身到門口守著的一個軍士手上拿過一個長長的包裹,解開來,是一隻琴盒。他雙手托上,由丫鬟轉交給我,揭起盒蓋,鄔先生的琴依然靜靜躺在盒中,平靜得仿佛從未隨我經歷那一切。 心頭好像放下了一塊大石,抱著琴坐下,強壓著自己才能平靜下來:「這麼說,十三爺……」 「這琴是性音等人在那四周找尋到馬車之後得回的,他們在當地找了三四天。另外,聽鄔先生說,前陣子四爺聽說十三爺生病了,特向皇上請旨,皇上准了御醫進十三爺府診病,十三爺身子是寒症,慢慢調理即可,這症候並不十分要緊。」年羹堯十分機警,連忙接著我的話說了下去。 這麼說來,胤祥他們在原地徘徊了三四天尋找我,後來也平安回了京城,還用了個進府看病的辦法,把人又換回來了。 「我明白了,平安就好。」我點點頭。 「是。」 「對了,武將軍呢?」 「這個……奴才不是十分清楚,只聽說不慎墜馬殉職了。」 「死了?……」 「主子……」年羹堯轉頭從薄紗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胤禵正在與幾個將軍熱鬧地說著什麼,我看看四周的丫鬟,冷笑道:「年將軍只管說吧,外頭戲鬧成這樣,也聽不到什麼去,再說,十四爺聽了什麼去又如何?現在還有什麼沒捅破的窗戶紙嗎?」 年羹堯眼中精光一閃,說:「主子看得透徹!只是,到底也沒人敢……」他看看我又說,「主子不必憂愁,須得好生保養身子要緊。年某不才,沒有找到什麼好的藥方子給主子療傷……」 接著他就開始細問我的傷是怎麼樣的,又在如何醫治。我想這瞞無可瞞,胤禛遲早會知道,只好簡單地給他看了一眼用毛皮裹住保暖,活像大象腿似的腳,說,腳傷一直都是大將軍王親自看視綁紮,從未假手他人,我十分感激大將軍王。 「既有大將軍王這般上心,又有京城名醫,還請年大人轉告……鄔先生,不必擔心,就說現在好很多了,不久就可痊癒。」 年羹堯在想著什麼,對我的話不置可否,但聽著外面第二出戲結束,戲子們已在臺上謝賞錢了,連忙又往門外隨從軍士手上取來一個檀木盒子,到近處跪下低聲道:「雖如主子方才所說,但現在就算四爺也不得不謹慎些,不像九爺那樣……四爺只讓年某帶一句話給主子:主子捎給四爺的是什麼,主子還請仍記得什麼……年某不才,恨不能為主子分憂,代四爺捎了點小玩意,給主子解悶。」 我正在想著胤禛說那句話時該是什麼表情,看了一眼那個毫無裝飾,雕花倒十分精細的黑沉沉盒子,接過來順手打開了看,毫無預兆地呆了一呆:九顆龍眼大小的珍珠,並排鑲成一把精緻的發飾頭梳,除了金的鑲座和梳齒,別無其他累贅,風格簡約脫俗。 「這幾顆珠子是海裡的鮫珠,摘取不易,難得的是一般大小,別的也不值什麼,就是個玩物,聊表奴才心意。」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又匆匆說道:「明日年某就將起程回蘭州,下次押糧過來恐怕要等到開春,才能再來給主子請安。還請主子放寬心,早日養好傷,以免四爺掛心。主子保重,奴才先告退了!」 年羹堯頭也不抬地退了出去,他的身影剛回到席上,幾位將官又開始嚷嚷著向他勸酒,緊接著第三出戲開鑼,一時喧鬧不堪。沒有什麼理由再留在這裡,我囑咐丫鬟們不要聲張,悄悄退出,仍從來時的後門離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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