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
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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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狠狠捶了一下臥榻:「淩兒,再不走,我就要憋瘋了!就是死,我也要死在皇阿瑪腳下,找他問個清楚!」 「你別著急!我明白,我們這就走。但你得聽我的,可別誤了大事兒。」我握著胤祥的手,半懇求半命令地搖了搖,把他按回病榻,起身立刻一個一個去知會其他人。 趁眾人開始各行其事,我把多吉叫到房裡,問他:「我馬上就要離開草原了,要去一個和你的家鄉、草原都不一樣的地方,如果你捨不得離開,就留在這裡,或者回西藏……」 多吉痛苦地扭著自己的耳朵,突然轟隆一聲坐到地上,抽抽搭搭地說:「主人不要我啦?」說著就要開哭,嚇得我連忙小聲向他解釋一陣,他什麼都認,只要繼續跟著我們,既如此,也隨他了。 夜色漸深,我把藥都扔掉,佯怒打發兩個蒙醫回去取藥,阿都泰、武世彪等人敲昏了裡外的女奴、衛兵,眾人一個接一個出了宮殿,因為都是牧民裝扮,在烏爾格城內倒不顯眼。只是多吉未免太招眼,只好蜷縮著藏在我們唯一的一輛馬車裡,我著男裝,與胤祥騎馬走在最前面,看似不慌不忙,卻隨時擔心著身後的動靜。 很快就出了烏爾格,漸漸沒什麼人煙了,我們招呼多吉下車,開始策馬飛奔向西。策淩怕朝廷征剿,在東面和南面設置了不少軍隊巡邏,一來探聽消息,二來設置關卡,所以我們最後決定仍然按來時的路,先向西一段,再往南,繞出策淩佈置的軍隊分佈範圍,最後才往東,雖然繞了路,但也是無奈之舉。 大家埋頭疾馳,四周安靜得只有我們的馬蹄聲,因為不忍心下殺手,那些被打暈的人很可能已經蘇醒,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大軍四處追趕找尋,我們必須儘快離開視線開闊的草原,進到南北走向的山脈裡去。 果然,一向非常安靜的烏爾格有了些喧嘩吵嚷之聲,身後大家沒有說話,卻暗暗加快了速度,馬鞭破空劃下的颯颯之聲不絕。忍不住回頭掃視一眼,宮殿四周已經燈火通明,燈光下可見騎兵巡遊集結的身影。 高大的山脈看著已經近在眼前,卻始終到不了,身後又有了追兵,聽那馬蹄聲,人數還很不少。 剛剛來得及躲進兩道山脊中的一小塊樹林裡,後面的騎兵手中無數個火把就映亮了我們身後的草原,只要他們四面包圍搜山,恐怕難免武力衝突,胤祥怒道:「策淩這只老狐狸,居然連西面也不肯漏下!」武世彪則已經拔出長刀,打算一戰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遠遠吆喝著什麼向這邊趕來,蒙古騎兵們突然暫時停止了行動,紛紛向後張望,我們從高處林間往下看時,阿依朵只帶了幾個人,也隨後飛奔而來,一路趕一路喊著什麼。我經過這幾年草原生活,蒙語說得不算流利,但聽懂已經沒有問題,聽見阿依朵叫他們收隊回去,我驚喜地看了看胤祥,他只抿了抿嘴,面無表情。 「可是宮殿四周只有這個車轍印是新的!」騎兵隊長也用蒙語大聲向阿依朵報告。 「他們用的不是這樣的車!再說,這一路向南都是台吉大人的騎兵,不用擔心。走吧,走吧……」阿依朵的聲音很大,像是故意說給我們聽的,騎兵們擾攘一陣,果然紛紛收兵走了。 阿依朵走在隊伍最後面,轉身時,向我們藏身的這一帶看了一陣才回頭,隨即響起一曲清澈嘹亮的《鴻魯嘎》,阿依朵的聲音在草原夜空裡直傳出很遠。 《鴻魯嘎》的歌詞是可以自由發揮的,草原人用它來唱很多不同的生活感受,阿依朵唱的詞,是我從未聽到過的: 鴻雁飛去南方,那裡有肥美的水草和魚蝦,鴻雁飛去南方,它還會回來喲,親愛的朋友你可會隨鴻雁回轉草原? 鴻雁飛去南方,路途多艱辛,獵人的弓箭時時追趕喲,親愛的朋友你可會隨鴻雁回轉草原? …… 「她在給我們送行……」我向著阿依朵去的方向揮揮手,雖然她看不見。 「走吧。」胤祥悶頭吐出這兩個字。 因為阿依朵說向南一路都有騎兵攔阻,我們只得再向西,從大山脈西麓再往南走,所以一夜都在山中跋涉。當太陽從我們身後的山頭上升起時,我不得不停下來休息,而胤祥犯病剛剛痊癒沒幾天,大家也很不放心,又休息了一個上午。這樣緊緊趕路,還是用了三天才到達我們來時走過的大「泡子」,只不過,我們來時是沿它的東岸向北,現在則是沿西岸向南。 向南走了兩天,發現沿路牧民紛紛北遷,只有我們是往南,有來往少量蒙軍經過時,我們只好停下,假裝往北的樣子,待他們過去才能繼續向南。 這樣表面慢騰騰,暗裡快馬加鞭地直趕了有十幾天,我們發現路上零散的蒙軍越來越少,到後來幾乎絕跡。我以為已經脫離危險區域了,向他們詢問時卻個個搖頭不語,胤祥也不說話。這天正好經過一片草原時,遠近幾座小山之間散落了不少馬糞,胤祥和武世彪兩人不約而同地用腳去踩開馬糞觀察了一會,又四處望了一陣,最後對視一眼,似有默契。 眾人商議時,我才知道,越向南走,不知究竟是哪方的軍隊集結得越大,還有小部分的戰爭痕跡。 「難道會是朝廷的軍隊,北上到這麼遠?」我不由得著急,忙問道。 「咱們已經在漠北與漠南蒙古交界處,朝廷的兵馬若要北路從這裡清剿準噶爾軍的援軍,不是不可能。」孫守一說。這個「準噶爾軍的援軍」,自然是指策淩的人。 「十三爺,我們要立刻想個法子避開戰場!你若被朝廷的人發現,可比回到策淩那裡還危險!」我立刻想到這一點,脫口而出。 「我已想過了,咱們這就往東走。」胤祥淡淡地道,目光卻向馬車外的戰場上逡巡了良久。 當天夜裡,我們仍然趁夜色的掩護匆匆趕路,我坐在馬車裡,搖搖晃晃昏昏欲睡。這時遠遠走在最前面開路以及探聽消息的性音突然打馬回轉,向胤祥說著什麼,馬車急停,我一下子驚醒了。伸頭出去看看,發現我們又來到了一個小湖泊旁邊,一帶小小起伏、東西走向的山丘下面,有一大片望不到頭的胡楊林,現在已是草原的初秋季節,漫天星光下,隱約可見胡楊樹葉已然泛紅,美不勝收,卻又因為黑夜的掩蓋而神秘莫測。 「……他們以為我們是秋徙的牧民,叫我們別往前走了,我說我們急著要趕去錫林郭勒旗,問可有安全方便的近路,他們說待他們巡過這一帶才知道……」性音低聲快速地說著,武世彪等人都圍在一起商議起來。原來前面胡楊林後山脊上居然駐了一大隊蒙古軍隊,性音沒看見有多少人,只遇見了他們守夜的哨兵。 「咱們得趕緊繞過去。」胤祥很快地說,一邊往四周看了看,「從這山丘背後繞過去先看看再說。」一邊回頭向我看了一眼,我立刻點頭也說道:「趕快!」 一行人迅速轉過方向,氣氛陡然緊張起來,性音左右看看,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小聲問道:「十三爺,這裡頭可有什麼不對?」 「你不帶兵,不知道這陣法,他們這一準兒是在伏擊什麼人。」胤祥一邊小聲催促著馬兒碎步急走,一邊回答。 「哎?」 「我也覺得不對,野外駐紮,怎會連個防寒驅獸的篝火也沒有,靜悄悄的沒聲沒息?」我從馬車裡伸出頭去,發表我的意見。 「淩兒說得正是,還有其他原因,現在來不及細說,但蒙古騎兵怎麼行軍打仗我再清楚不過了,先避開是正經。再說,若天亮再被他們看見,指不定就會對我們的身份起疑。」 「唉,我性音竟是個空有一身武藝,毫不知兵的莽夫……」 …… 正說著,性音臉上陡然變色,突然下馬伏地細聽,嘀咕道:「不對呀……」站起來想了想又說,「咱們趕緊走,這動靜不大,應該還在幾裡之外。」 「恐怕不在幾裡之外,就在眼前了……」阿都泰神色凝重,望向南面。 南面視線所及範圍內的地平線上,一隊人馬影影綽綽看不真切,但最前面兩面明黃色的旗幟卻是我們誰都知道含義的。 「果然……」胤祥咬牙切齒,橫眉怒視胡楊林方向。 「這不會是十四爺的大軍,不過是小隊人馬,很有可能是從這一帶蒙古各部徵調往西寧去的,所以只有少量騎兵,大部分都沒有馬,這厚厚的草,人踩著哪有聲兒?怪不得老覺得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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