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
九〇 |
|
我很想大聲反駁她:胤禛可以保護我,他已經用了自己最大的賭注來保護胤祥和我,而且就算他的未來很艱難,做不成皇帝,什麼路我都會陪他走下去,胤祥也一樣。但一想到她這個可怕的提議,想到她的話裡有一些不可否認的現狀的確是事實,想到我居然有永遠離開胤禛這種可能性,鼻子突然酸了。 見我發呆,阿依朵攬攬我的肩,大笑著策馬轉身要離開。我連忙拉住她:「先不要讓台吉知道,是我們知道他出過兵這件事!讓我和胤祥還有一點商量的餘地。否則,我們只好硬闖出你們的草原了!」 她注視了我一陣,才說:「好吧,可是,不是你們說的,還有誰會知道呢?」 「你們不是有人在攔截和京城的交通嗎?就說從來往的什麼人口中得知的,就說……朝廷要出兵了,現在要緊的是研究對策,你也不要讓他細究,要追究,就交給你來辦不就行了?」 「朝廷出兵,也不會來我們喀爾喀草原的,你放心吧。」說著,她打馬而去。 為了安撫胤祥的情緒,我想了一天,晚飯後正要慢慢和他說起,阿依朵就來了,剛說了幾句,說到什麼策淩本意不是想打仗,只是喀爾喀西邊的一些小片的草原近年老是被西藏一些喇嘛頭人吞併,朝廷的兵力又鞭長莫及不能替他們出頭,所以乘機…… 「阿拉布坦也是只貪心的狼,草原上誰不知道?我們只要自己的草原,不會跟他摻和的,如果朝廷出兵,我們就收回來再看勝負……」 胤祥已經氣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朝廷給大劄薩克和台吉多少好處?還嫌不夠?還想去那狼嘴裡撿肉吃?你們是不是都被老鷹啄了眼?皇阿瑪多少苦心才平定了草原,還不是為咱喀爾喀,連公主都嫁過來了,他倒好,才沒幾年又幫著阿拉布坦跟朝廷作對,不知道天底下還有禮義廉恥?」 阿依朵聽了有一瞬間發愣,但是面子上下不來,只好冷笑道:「你倒是忠心耿耿的,只可惜,你那個皇阿瑪只想把你關起來——他都不認你這個兒子了,你還替他瞎嚷嚷什麼?這裡隨便給你一塊草原,不比受那個閒氣強——你好好想想,你額娘是怎麼死的?」 我阻攔不及,心中直叫苦:這話大大的不好!裡面的每一句,都直戳到了胤祥最隱秘不能觸碰的痛處。 本來可以好好商量的事情頓時變成了火上澆油。果然,胤祥氣得渾身發抖,一拳頭擊向阿依朵座位旁邊一個京裡帶來的大青花半人高瓷瓶,瓷瓶應聲而碎,碎片濺了姐弟倆一身。 衝突一起,守候在屋外的阿都泰等人都被驚動了,連忙進門查看,兩個蒙古女奴連忙躡手躡腳上來要給胤祥包紮手,也被胤祥兩腳踹開。眾目睽睽之下,阿依朵有些下不來台,憤憤然拂袖而去。 這場衝突直接導致了矛盾明朗化,我們本來希望假裝不知,悄悄離開的計劃就這麼泡湯了。眾人憂心忡忡,一改以往在草原上自由輕鬆的氣氛,都處處留心起來,只可惜阿都泰年輕、武世彪粗率,孫守一雖然沉穩細心,但也不是個大局之才,竟是一點主意沒有。策淩果然是只老狐狸,雖然心知肚明,卻也絲毫沒有表露出來,對我們也一如既往,只是我們的活動不再像以前那樣自由,走哪裡都有了策淩的衛隊跟著。阿依朵和胤祥跟兩個小孩子似的,再也不說話,見到了也是各自別開臉,只苦了我,在中間來回調和,希望能從阿依朵這裡找到轉機。 牧草越來越枯黃,性音急得無計可施,於是我召集了眾人商議,想讓性音在冬季之前先回去傳遞消息,順便帶走碧奴和孫福來。我的理由是:眼下形勢停滯未明,且冬季到來之後,這裡的所有人都無法離開草原,大家都只有等明年開春才能有所作為,性音留在這裡也沒有用,回京城找胤禛和鄔先生研究了對策,開春帶著辦法再來才是正經。而帶走碧奴和孫福來,是因為考慮現在情形特殊,今後萬一有衝突發生,帶著婦孺,既危險又難免會拖累其他人,不如先讓她們母子安全轉移。 在這次危機發生之後,我們多次在一起商議形勢,阿都泰、武世彪對我的話漸漸信服起來,胤祥更是沒什麼好說的,於是性音找到了最後一些還沒有離開的蒙古貨郎,帶著眼淚汪汪的碧奴和孫福來離開了。果然,只要我和胤祥還在,蒙古人並沒有留心到別的細節,他們順利地離開了。 冬季剛剛到來,西藏的消息就傳來了,阿依朵也從來不向我隱瞞:準噶爾軍,其中就有策淩送去的三千騎兵,已經攻進了拉薩。此時統治西藏的也是蒙古王,稱作和碩特蒙古汗王,叫拉藏汗,阿拉布坦把他和他的蒙古家人、臣屬全部俘虜,很多還在戰亂中被殺死。 「阿拉布坦太過分了!殘暴貪婪,現在沒有人能知道他想做什麼。」阿依朵很坦白地說,「我已經在勸說台吉大人,春天就召回我們自己的軍隊。」 「不論你們打算怎樣做,我和胤祥都得離開。」 「可是阿拉布坦居然佔領了整個西藏,大可汗肯定會生氣的,生氣就會出兵,那時候如果朝廷對我們的態度不好,台吉大人肯定是不會放你們離開的。」 「策淩壞心眼,是想留我們做人質,讓四阿哥為難。那你呢?你不是也想留我們嗎?」 「我當然不是了!淩兒!我是真心的,你看,你這麼瘦弱,京城都是壞人,四阿哥又不能保護你,你又回去那裡,該怎麼辦?」阿依朵一著急,漢語就生硬起來,我仿佛能透過她褐色的大眼睛直看到她腦子裡去。 無論策淩、阿依朵、胤祥和我,各自都是什麼心思,在嚴寒的冬天又封凍一切時,都只能回到看似正常的,不停消磨時間的生活裡,等待。 康熙五十七年春,圖拉河上的冰才剛剛融化,一個轟動的消息就傳來了:二月裡,康熙令侍衛色楞統率親兵,征剿西藏。色楞僅率領滿、漢、土司兵數千名向西藏疾進,在西藏的喀喇烏蘇河與準噶爾軍相遇,一戰之下,竟全軍覆沒。 戰爭的消息不可抑止地在烏爾格傳播開來,策淩聽說朝廷軍隊大敗,竟也依然不動聲色,並不讓自己的騎兵撤軍,顯然是嘗到甜頭不肯撒手了。見此情形,阿依朵在我的勸說下有些動搖,連小王子成袞劄布初也開始感受到氣氛的緊張,不再纏著我們問這問那。 此時,南方的牧民擔心受到戰亂影響,紛紛北上,胤祥聽我轉述朝廷戰敗,已是天天坐立不安,又見這段時間有亂可趁,立刻讓所有人隨時做好離開的準備,打算找機會悄悄離開烏爾格。 策淩對我們盯得很緊,眼看夏天到了,還沒有機會,胤祥想著朝廷下一步應當如何用兵,又是心癢難熬,又是煩躁不安,漸漸的連我都無法安撫他了。正著急間,風塵僕僕的性音趕到烏爾格,據他說,一路上牧民很多,巡邏的騎兵也多,我們應該立刻趁亂離開,胤禛的人就在東邊接應。接下來的幾天裡,大家正在有條不紊暗自準備,胤祥卻不依不饒地問性音,朝廷戰事如何,性音被問了幾次,拗不過松了口:「……現在撫遠大將軍王的大軍差不多都該進駐西寧了,不但欽封了大將軍王,皇上御駕還送了大軍出京,那場面……嘖嘖……現在京城裡說什麼的都有,王爺一頭還要全力調度大軍後方的糧草,熬得苦!天天咬著牙只是辦差,臉上就沒見過笑影兒……」 胤祥哪裡還聽得下去,慢慢坐下來,直發愣:「大將軍王……」 當晚胤祥就犯了病,咳喘了半夜。他這個症候除非受寒或過量飲酒,平時很少犯的,沒想到這溫暖的夏天也會突然犯病,又在這當口兒,急得眾人都圍著他忙,策淩派了幾個蒙醫過來,調理了兩天,又按照鄔先生的一個方子服了藥,才慢慢好了些。 這天傍晚,我正守在胤祥榻邊,聽著外面不知哪裡傳來的馬頭琴聲看書,一直閉著眼好像睡著了的胤祥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淩兒!我們今晚就走!」 「你不是正病著嗎?怎麼騎馬?」 「我昨天就沒事了,今天是裝的,鄔先生的方子哪次不是喝三劑就靈?」 「可是……」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