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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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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戰場 那是康熙五十四年,胤禛沒有再來,但我和胤祥的醫案和藥方被帶回京城,然後帶回鄔先生親筆細細寫成的醫案、方子,以及按分量、次數、日期精心包好的藥材。 康熙五十五年,剛剛開春不久,胤禛來了,我縱馬飛撲出三十裡,在草原上接到了他。我們沒有進烏爾格,就在草原上搭起敖包,漫遊了六天。胤禛好像突然變老了,我總想撫平他額上平添的幾道皺紋,他總是連熟睡時也將我抱得很緊很緊,害得我整夜不敢動,每天都全身酸痛。胤禛和胤祥憂心地談起京城的局勢,在我聽來,那裡就像一個蓄勢已久的炸彈,包括康熙在內的各方都累積了越來越大的力量,總有一天這被強行壓制的平靜會被打破,那時候各種力量的爆發會有多麼驚人,可想而知。 臨走時,胤禛對我和胤祥說,要小心南面準噶爾部的動靜。準噶爾部包括了漠南蒙古的一部分和青海西藏的東邊,準噶爾部現在的頭領,封號額爾德尼卓裡克圖琿台吉的策妄阿拉布坦說起來也是胤祥的娘家親戚,與策淩等級品次一樣,卻很有野心,一直與朝廷不合,去年,他派兵襲擊了哈密北境五寨,雖然算是蒙古人內部紛爭,但這種擅自動武,不由朝廷出面調解的做法很是狂妄,康熙已經對他不滿。 「聽說阿拉布坦暗中還在挑唆蒙古其他各部,我看,他日若力量成熟,準噶爾部必有些麻煩。胤祥,策妄阿拉布坦與策淩也頗有些淵源,你要留心了,若策淩有什麼異動,你切不可莽撞行事……」 「當年皇阿瑪御駕親征,平定了準噶爾部才二十年,他敢造反?!」胤祥狠狠地回頭瞪了一眼烏爾格方向。 「胤祥!」胤禛沉肅地喝轉他,「你也明白,以你的身份目前切不可出頭,你還怕京裡頭那些小人沒話說嗎?!」 「千萬記得,若有不妥立刻就走,派兩個可靠的人從不同的路進京給我送信兒,你帶好淩兒直接往東走,進了呼倫貝爾草原,我自會安排妥當。但這只是萬一,阿拉布坦短期內不至於就有那個本事策反,若有,必是聯合了其他各部的力量,我必然也能得到消息。總之,你要時時留意,我也會有信兒給你……」 這次的離別,就在胤禛的千叮嚀萬囑咐中過去了。稍稍不安的等待中,康熙五十六年的春天平安到來,好像一切都很平靜,策淩照樣去自己的領地「春遊」巡視,阿依朵照常召集了各部頭人開摔跤大會。 但是,奇怪的跡象還是一點點表露出來:京城那邊斷了信息,摔跤大會上也沒了幾個往年常見的西藏頭人、喇嘛的身影…… 直到摔跤大會結束後的一天,胤祥怒氣衝衝地拉著我來到烏爾格街道上,胤禛曾來過的那所宅地,我看見一身蒙古人打扮,戴著大氊帽的性音臉色沉重,心中已經明白大半。 「我們竟是被策淩悄悄軟禁起來了!你看看,東邊過來的人都被他們攔截了,見是京城來的一律不讓進喀爾喀,性音竟是先在漠南蒙古混了兩個月,才得和蒙古人一道進了烏爾格的……」 策妄阿拉布坦入侵西藏,企圖挾達賴喇嘛號令「眾蒙古」,等於是向康熙宣戰了,而策淩今年春天的「春遊」中,竟是集結了三千蒙古鐵騎,派去準噶爾部幫助策妄阿拉布坦。因為草原廣闊,騎兵集結都在南方,所以我們在烏爾格居然毫不知情。 「王爺讓我留在這裡,想法子幫你們離開喀爾喀。」 「現在能有什麼法子?在人家的地盤上……好在策淩只敢暗中相助,還不敢明著出頭,應該是在觀望,畢竟要管轄偌大的喀爾喀草原,沒有朝廷力量撐腰,你舅舅和外公也不是那麼容易彈壓的……」我快速地說著,慢慢坐下來。 「我外公那樣兒你也見著的,知道什麼?必定是策淩的主意!當年皇阿瑪剛收服喀爾喀草原,為何苦心把我皇姐姐嫁給他?公主去世才幾年,他就不安分,竟是個白眼狼!若不是大劄薩克在這裡,我一準兒燒了他這破宮殿!」 「唉,他們畢竟是你母親的親人,大劄薩克也不一定完全不知情,只是策淩這舉動不過是趨利避害的貪心所致,也是人之常情……」 「他是我舅舅?皇阿瑪還是我阿瑪呢!」 「好個忠肝義膽的十三爺,好個明白的淩主子……」胤祥臉紅脖子粗地還要說下去,性音脫下帽子,摸著自己的光頭站起來,沉聲贊道,「說句砍頭的話兒,皇上這麼委屈十三爺,咱們都為十三爺抱不平啊,十三爺這句話,真該讓皇上聽聽……只是眼下,淩主子當真想得明白,鄔先生也是這麼說:策淩明白自己沒有朝廷的幫助坐不穩喀爾喀蒙古,可是又像狼一樣貪心,這次暗中襄助策妄阿拉布坦,並不敢大張旗鼓,他出了兵的消息,也是草原上有人洩密,眼下朝廷為著安撫喀爾喀蒙古,還沒有把這個信兒張揚出去。鄔先生的意思,十三爺和淩主子眼下也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再儘快想法子離開。」 「裝不知道容易,要離開卻難,只有一個人,若能得到她的幫助,我們就一定走得了!」我不假思索地說道。 「誰?」胤祥立刻問道。 我剛才是一時嘴快,現在卻有些拿不定了:「只是……不知道策淩出兵,她是否知情……」 「你是說……阿依朵?」 阿依朵神采奕奕高踞馬上,看著馬場裡面的衛隊訓練這兩年才長成的小馬。我也略看了看,才驅馬來到阿依朵身邊,不等她先說話,閑閑問了一句:「今春,台吉大人在西藏試了馬,不知這些年戰馬培育成效如何?」 阿依朵一愣,眯眼看看天,突然打馬在原地轉了個圈兒,笑道:「哈哈,你們知道了。」 沒想到她不但知道,而且還如此無所謂,我心中一沉。因為擔心胤祥和阿依朵都是直率火暴的性子,言語若不和就會壞事,我好不容易勸服了胤祥,才獨自一人前來。果然,現在阿依朵的樣子如果讓胤祥看了,恐怕姐弟兩個立刻就能打起來。 「你笑什麼?阿依朵,你難道願意草原又起刀兵,草原子民受苦?」 「嗯……不好……你知道了,就是說大可汗也知道了……不過也不一定……」阿依朵沒理睬我,叉著腰望著天自言自語起來。過了一會兒,她往四周看看,見近處無人,突然向我詭秘一笑,把身子湊到我旁邊來小聲問道:「這消息,必定是你那個『他』傳來的了?不錯,還算有本事,不過他是從朝廷知道的呢還是自己先知道的呢?現在全天下都知道,大可汗的京城,不是那麼回事兒,大可汗的兒子們,正在……」 她用手比了個摔跤的姿勢,看看我的樣子又笑道:「有什麼好驚訝的,那一年陪你買下多吉時遠遠站在山頭,和胤祥站在一起的不是他嗎?還算是個有情義的漢子……胤祥在兄弟裡頭只有和先前太子和四阿哥要好,太子沒了,他一定就是四阿哥了。不過我真不明白,你和四阿哥好,跟胤祥瞧著也好,真叫人糊塗……」 她只糊塗了一小會兒,就甩甩頭算了,轉而又說:「可是光有情義有什麼用?我聽說,八阿哥才是最有能力做大可汗的,漠南蒙古各部時常和他來往的,你那個四阿哥,如果能保護你們,怎麼會讓你們流落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不過還好,你不像那個什麼公主……」 她一臉嘲諷和鄙夷:「嬌滴滴的像根草似的——風一吹就倒,草原這麼美,她還整天哭喪個臉,又嫌牛羊肉葷腥,又嫌學騎馬磨破了手,死了也清……解脫。」阿依朵總算沒說出「死了也清淨」,興致勃勃地接著長篇大論道,「不過你就可愛多了,挺合我胃口的,不想中原也有這樣的女子,我知道,你們不就是想走嗎,可是『那個人』又不能保護你,你回去又能怎樣?不如就留在草原上陪我算了!還有胤祥,大可汗不肯把草原分給自己的兒子們,倒把自己的兒子都關起來了——肯定是老糊塗了!還理他做什麼?回草原來,自由自在的多好?」 我很震驚——平日裡笑聲比話多的阿依朵,原來頭腦如此明敏,語出如此驚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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