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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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帶著一匹沒有鞍的小馬?」 我惱羞成怒,瞪他一眼,拉著馬就往門外走去。軍士們聽我們的對話聽得愣了,一時竟沒來得及阻止。 「你等等!」他也牽著馬走出來,說,「既然四哥有事,我就不找他了,你去哪?外面危險,你隨我一起吧。」 我們兩個都牽著馬,一直走到看不見獅子園後門的燈光,眼前是一片茫茫雪原,往四周看看,只有我們身後和右手邊能看見遠處黑壓壓一片一片,還閃爍著點點燈火的重重房屋館舍。 他仍然往前走,我想,胤祥好像還在塞外練過兵,跟著他再走應該也不會迷路吧?不過,就算迷路,也沒什麼,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裡。 只聽見兩雙腳踩著雪,咯吱咯吱的聲音,我好像煩亂地在想著心事,卻又像什麼都沒有想。他突然說:「坐上我的馬吧,你沒穿踩雪的靴子。」 其實我早就感到了腳上的冰涼,只是懶得管而已。既然他發現了,我也老實地說:「我還沒騎過馬呢?怎麼上去啊?」 借著雪地微光,我看到他無聲地笑了笑,突然一把托起我的腰,轉眼間我已輕輕地落在了馬鞍上。他又繞著馬轉了一圈,抓著我的兩隻腳分別塞進兩邊的腳蹬子裡。 我欣賞地看了看他,因為他的舉動讓我想起武俠電影中那種一身俠肝義膽,但又心思細密的江湖俠客。但又發現,他牽著馬,我坐在馬上,那現在我不成了唐三藏? 一笑,忍不住問他:「十三爺這是要去哪?」 「塔古寺。」 為什麼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去什麼寺廟?我奇怪。但我的原則一直是,如果別人想告訴我,自然會說;如果不想告訴我,問了也只能得到敷衍或者虛假的回答。所以我不出聲地等著他自己繼續。 果然,又默默走了一陣,我已經感覺到身上都冰冷起來,胤祥才自言自語似的說:「四哥每次來熱河都會陪我去塔古寺。我額娘,她去世前就在塔古寺帶發修行。」 原來是這樣!我同情地看看他。我只知道他從小沒了娘,在宮中很受眾皇子欺負,只有四阿哥經常護著他,所以他們才一直非常親密。為什麼一個身份尊貴的皇妃竟會丟下兒子,遠離皇城,跑到這荒涼的地方來枯度一生?這裡面,又有多少淹沒在深宮紅牆內的故事?又想起那個十八歲開始守寡至死的「貞婦」,我全身都打了個冷戰。 他停下來,把披風取下來籠在我身上,才繼續拉著馬往前走。寬大的披風裡面溫暖無比,我舒服地把頭都縮進來。 他卻沒有繼續接自己的話頭,又問起了我:「你呢?這麼晚了,冰天雪地的想往外跑,還一臉怒氣,有四哥和鄔先生在,誰還能給你氣受?」 沒想到我剛才的樣子竟是一臉怒氣,我想了想,自覺無趣,我有什麼資格生氣?於是說:「我向來覺得人之立志,除了自己,別人是無法給你氣受的。」 他爽朗地笑了,說:「你就是有這麼多道理。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奇怪的女孩子。人之在世,總不得不受制於人和事,譬如我,就會受我那些哥哥們的氣。」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突然停下來,從懷裡摸出一隻扁圓的金屬瓶子,打開來,要喝,又遲疑地看看我。我連忙一把搶過來,笑著說:「給我祛祛寒!」喝了一口,好辣!我伏在馬上,嗆得眼淚汪汪,但那陣辣意過去後,全身流過的血液都變得滾燙,心裡也活泛起來。胤祥笑道:「原來你不會喝酒,何必逞強呢。」說著拿過瓶子,自己喝起來。 又不知道往什麼方向走了多久,他突然停下來,指著遠遠一處不太起眼的院落,說:「那就是塔古寺。」 我原以為,塔古寺應該至少也是像宮殿一樣的建築,但這片房舍,和熱河的那些館苑別墅相比,平常得像這塞外只稍闊氣一點的民居。看看四周蒼茫的雪野,無法想像這位年輕時在大草原上騎馬馳騁,後來又在皇宮裡養尊處優的蒙古公主,是如何從二十幾歲就在這無邊的荒野裡,守著青燈古佛度過每一個日夜的? 在我的震驚中,我們已經走近了塔古寺,在離紅牆投下的陰影不遠處停下來,除了周圍房舍在雪地中幽幽的影子,四周悄沒聲息,一個人影也無。 胤祥以酒澆地,然後跪下來朝塔古寺方向沉重地磕了三個頭。 我早已笨手笨腳地爬下馬,也跟著跪下了。看著胤祥一臉的悲憤茫然,想著他的額娘,想必又是一個薄命的紅顏,我心裡又壓抑起來,一把奪過他手裡的酒瓶,酒已經只剩點瓶底了,咕嘟幾口全都灌進肚子裡,強壓下心頭的辣意,對胤祥說:「十三爺,你不要再傷心了,娘娘她早已成佛,會在天上保佑你的。」 他一歪身順勢坐在雪地裡,道:「她是在天上看著我,可我呢?你也看到了,死心塌地憋著口氣辦事,在戶部忙得昏天黑地,在刑部為人作嫁,受了一肚子窩囊氣,末了竟成了個多餘的人,這些日子我連跟了我額娘去了的心都有!」 我聽了這話,不由怒上心頭,聲音也一下子提高起來:「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是堂堂皇阿哥,康熙盛世裡的天皇貴胄,天下多少人仰望的宗室親貴!當今皇上是你的父親,當今天下是你們愛新覺羅氏的!你為自己的父親、愛新覺羅的天下做事,一點委屈就不能受嗎?虧得人家都叫你」俠王「!大丈夫快意恩仇,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何必說這種喪氣話?」 胤祥詫異地看著我,那目光好像剛剛才認識我這個人。看著這個心地率真的英俊少年,我又為自己的激動好笑。 也在雪地裡坐下來,我對他說,也像在對自己說:「十三爺你生就的英雄性情,天不能拘,地不能束,心之所至,言必隨之,你知不知道,淩兒我有多羡慕你?每日守在小小一隅宮牆內,淩兒常恨自己未投做男兒身,不能以功業自立,不能踏遍江湖、盡訪名山,不能在這無邊的草原上自由馳騁,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寒風乍起,不遠處房捨下的陰影似乎搖動了一下,我和胤祥都有心事,且有了酒,都沒留意。酒意上頭,自己先慷慨激昂起來:「好個女中豪傑!」這聲音在乾燥寒冷的空氣裡乍然響起時,就像近在耳邊,嚇了我一大跳。胤祥騰地站起來,朝著聲音的方向把我護在身後,大聲喝問:「什麼人!」 「老十三,你好雅興啊。」 「原來是十四弟,我倒忘了,你不是前年才剛在塔古寺後面建了宅子嗎?」 一聽是從未見過的十四阿哥胤禵,我連忙從胤祥肩膀旁邊探出腦袋,想看看這個人。 他似乎剛從一片房舍的陰影中走出來,幽幽的看不清楚眼神,如果不是因為胤祥就在我前面,我很可能會以為他就是胤祥,只是膚色白一些,神態更清淡——這麼說起來,和胤禛倒是更像。 看見我,他笑笑,說:「老十三,我不是有意要打擾你們,因出來隨意散散,卻隱隱聽見這位姑娘的慷慨陳詞,大為納罕,循聲而來,忍不住要叫聲好,若非眼界胸襟非常,老十三你好福氣,能得如此紅顏知己,真是羨煞弟弟了。敢問,是哪家姑娘啊?」 胤祥畢竟是個精靈人,此時已經完全恢復了平時的狀態,滿不在乎地一笑,說:「我哪有這個福氣啊,這是四哥書房裡的丫鬟,因我想來塔古寺轉轉,說說話兒,誰知就撞上了你。」 胤禵卻問:「哦?她就是那個淩兒?」 這下連胤祥都呆住了,我連忙從他背後走出來:「奴婢給十四爺請安。」 見胤祥懷疑地看著他,胤禵又走近了些,仔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笑道:「你們不要奇怪,我是在八哥府上,聽九哥、十哥提過你。老十三你也知道,九哥是咱兄弟裡頭心氣極高的一個人——我就納了悶了,什麼丫頭還能讓他上了心?今日才知道,果然不是凡品。四哥府上藏龍臥虎,真真是可敬可歎哪!」 前面的話我還呆呆地聽著,到聽完最後一句話我才發現,這個十四阿哥,心眼比他的十三哥要多。 聽得胤禵從我身上說到如此結論,胤祥顯然也覺得不妥,便說:「天也恁晚了,我還是把淩兒送回去吧。十四弟,告辭了。」 「哎?等等!」胤禵幾步趕過來,說道,「你們這麼遠轉到了我門前,我就不能送你們一送嗎?」 我連忙說:「十四爺,這馬沒有配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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