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一〇


  「這個我已經安排好了,月底就派性音護送你們先去獅子園安置,我再同皇上車駕一起隨後便到。」

  終於可以出去玩了!還是可以去看熱鬧的狩獵!我心裡已經忍不住歡呼起來。

  剩下的一整天,胤禛在府裡設家宴,又得與一眾皇子兄弟應酬,都沒有再出現,我們書房眾人樂得輕鬆地好好過了個重陽節。

  李衛他們兩個吃過晚飯又在院子裡找蛐蛐,說什麼秋後叫聲清脆的蛐蛐最厲害,我興致勃勃地和他們玩到深夜,實在是困得不行了,才迷迷糊糊回去休息。感覺剛睡著一會兒,就有人敲門,我睡眼濛濛的,懶得理。

  又安靜了好一會兒,胤禛的聲音在外面低低地響起:「淩兒,是我。」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猛地坐起來,看見他的身影被外面的光芒淡淡地投到門上,竟站得柱子般紋絲不動。他來做什麼?

  磨蹭著穿上衣服,我遲疑地打開門。他一手挽著自己的披風站在走廊裡,看他一身整齊的服飾打扮,像從外面什麼地方剛回來。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看看四周,書房和整個府裡都已經是一片黑暗的寧靜。

  他默默看著我到現在,才開口,帶著一點笑意和醉意:「我從側門進來的,不要吵醒他們。我在太子宮裡喝酒喝過了,不想睡覺,想叫你陪我走走。」

  原來他還真有雅興,可惜我一點興趣也沒,外面這麼涼,我只想回去睡大覺……

  他看看我,笑了,聲音依然很低:「怎麼,又不願意?」突然又有點黯然似的,「你就不能陪我一會兒嗎?」

  我看著他。不管他未來會是誰,此情此景,這個男人,誰能拒絕?

  於是轉身關上門,輕聲問他:「四爺想去哪兒?」

  他的右手從我身後伸過來,握住我的左手,也不說話,就往走廊後很少有人出入的側門,沿那條我進府時走過的甬道走去。

  我被他溫熱有力的大手拉得發了呆,直走出好遠才發現自己心跳得厲害。一路上不停地經過小路、院子的紅牆和長長的甬道,似乎永遠也走不完,我惴惴不安地看著他的側臉,他仍然沒有什麼表情……只好跟著他像幽靈一樣在和夜一樣深的侯門大宅裡穿行。

  不知過了多久,我糊裡糊塗地跟他穿過一個圍牆很低矮的院子,眼前豁然開朗,一望無際的湖水在夜晚星光下幽幽泛著水波,我這才發現,今晚只有滿天星斗,沒有月亮。

  他終於開口了:「你好像很不願意和我多待在一起?」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裡,他的聲音低沉渾厚,撞醒了我的夢遊狀態。但是這個話,如何回答?我沒有說話。

  「回答我。」他強勢地盯著我。

  我只好無奈地開口:「王爺你深沉威嚴,崖岸高峻,連眾皇阿哥和滿朝大臣哪個不服?奴婢只是……」

  「怕我?」

  我想否認,又覺得不好直接否認。他一直拉著我,沿湖邊走了好長一段,眼看湖畔已經荒涼起來,湖水裡漸漸擠滿了枯萎卷起的荷葉,只讓人覺得一片秋色蒼涼,他才又開口。

  「可是我看到你,卻總是覺得很開心。」

  這是什麼意思?我吃驚地看著他,千萬不要說想要我做第N個小妾!我急忙想縮回手,他感覺到了,猛地握緊,很痛哎!我皺眉。

  他停下來,拿手掌托起我的左手,只用一根手指,撥弄什麼小玩意似的抬起我已經開始長指甲的食指,仔細地看了看。

  「你還是沒有用我給的藥?」他有些慍怒。

  我被嚇住了,瞪著他結結巴巴地說:「那個……我……忘記了。」

  「忘記?你不是還想退回給我嗎?」他扔掉我的手,緊盯著我的眼睛,「說你怕我,我卻偏又從沒見過這麼膽大的奴才!」

  我越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乾脆退開兩步,低下頭只看著他的靴子。

  他在我眼前來回踱了幾步,又說:「可能我的確不太招人待見,做事出了名的刻薄,向來惹人忌恨。連皇上前兩年都說我『喜怒無常』,或許我真是太『冷面』了些,不像八弟那樣,和煦溫柔,專能收買人心。」他似乎有些歎息,語氣幽幽的,至此只剩下寂寞。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一臉的失落,頓時發現自己太自私了。這個平日裡一身鋼骨的「冷面王」居然也會懷疑自己?也會沒有自信?我,我想著的,怎麼就只有自己的利益?

  一陣愧疚,我像以前安慰死黨兄弟那樣拍拍他的肩膀,恢復了我法學系學生的本色,慷慨陳詞:「王爺,何必感歎行路難?你辦事精細認真,光明正大,是為朝廷,為社稷,普天之下小民無不能感受你的恩德,那些怕你恨你的,不過是少數貪官污吏卑污小人,有何可懼?

  「至於『喜怒無常』,其實那是因為王爺你性子剛毅,外冷內熱,不瞭解你的人看到你這冷熱兩面,可能會誤解;但是當今皇上細緻入微,只要你秉持自己的本心,實實在在為他老人家分憂,所謂日久見人心,他豈有不知之理?

  「至於八阿哥,能被他的溫和仁義輕易收買的人,不過是些為謀私利的牆頭草,能被他收買,就不能被別人收買?王爺,你想想那些人,你是不能收買,還是根本不屑收買?」

  一番長篇大論擲地有聲,我滿意地喘了一口氣,不錯,語言表達還沒有生疏,只可惜面對的只是一片夜色而不是在學校的模擬法庭上——一想起現在的處境,又豪情頓消。

  這才想起我說話的對象,連忙看他。

  胤禛的面色泛起了我從未見過的潮紅,原本深不見底的目光此時就像被颱風掀起了驚濤駭浪的海洋,似乎想說什麼,又遲遲沒有出口。他凝望我,慢慢地伸出雙臂,很輕卻又很肯定地將我攏到他懷中,用披風把我裹在他胸膛前的小天地裡。我呆呆地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一下、兩下、三下、四下……直到多得數不過來,仍一動也不敢動。

  半晌,才聽到他好像被壓抑得發悶的聲音響起:「鄔先生說得不錯,你是上天送給我的,謝謝蒼天。」

  第八章 踏雪

  我後來也想不起那天是怎麼回去的,只知道自己像夢遊般被胤禛送回了房間,一路上我們還是一言未發,他只緊緊握著我的手。而那一夜,我整個夢裡都是那個懷抱的溫度。

  後來幾天,胤禛在刑部的勘察有了結果,鎖拿一批大小官員的名單進呈康熙,皇帝大筆一揮全部准奏,各有司衙門立刻忙起來。為此連輔助辦案的胤祥也忙得幾天沒有過來,胤禛來了書房兩趟,我都不敢看他,迅速溜掉了,他也沒有再叫我。弄得我過了這幾天,越想越覺得那天晚上是一場夢,只除了那體溫。

  這一天,高福兒給我送過來一幅裝裱好的畫,通知我和鄔先生收拾行裝,明天起程去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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