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
九 |
|
十三阿哥笑了,也想搭腔,看看他四哥高深莫測的臉色,又咽了回去。四阿哥瞥了十三阿哥一眼,這才想好了似的開了口:「此女是我和老十三年初到江南辦差時在人市上和狗兒他們一起買的,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人市上是什麼樣兒?活脫脫一個人間地獄。這孩子的族人要將她賣給秦淮河來的人牙子,看她如此資質,卻眼看出得狼窩又要進虎穴……真是慘哪!」說著似乎不勝感慨地停了停。 聽著如此淒慘,其他幾個阿哥處氣氛也不自覺嚴肅起來。只十三阿哥知道端底,不甚在意地朝我擠了個鬼臉。我只朝他一笑,心下卻在欽佩四阿哥,這番話連消帶打,把氣氛直接引到了朝政民生這樣的嚴肅話題上,這才是高人呢。 聽著他繼續說:「我買了這幾個孩子回來,一則積個善德,二來這幾個孩子都聰明伶俐,著實疼人的。幾位弟弟曲也聽了,疏散也疏散過了,這次揚州又遭了災,明日皇阿瑪必定又要問我們賑災事宜,我正想找幾位弟弟商量呢。」說著也不看我,轉身邁步就帶頭走了。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對望一眼,八阿哥先若無其事地轉了身,十三阿哥看看我,也緊跟著邁了步子,九阿哥和胖子十阿哥似乎一時都不知道怎麼接話,也只好跟著轉身走了。 我正要鬆口氣,卻聽走在最後,還離我不遠的九阿哥說:「真服了四哥你,人市上也能撿回這麼個謫仙般的人兒,怕是臭泥裡也被四哥挖出金子來!若四哥捨得,我這就要問四哥要了她去……」 開什麼玩笑!我盯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卻只聽得他們矜持的笑聲,四阿哥怎麼回答的,卻聽不到了。雖然知道有鄔先生幫著說話,加上他們兄弟關係不睦,四阿哥應該不會把我送到別人手裡,但是對於他們這些眼裡只有權謀,更從來就不知道有人權這種東西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正站著一籌莫展,梅香、蘭香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梅香怯怯地說:「姐姐,休息吧,夜涼了。」蘭香卻說:「姐姐,你剛才唱得真好聽!我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歌兒。」 第七章 重陽 第二天,高福兒給我送來一瓶藥。 一大早,高福兒在院子裡找到正在曬書的我,遞給我一個精緻的小瓷瓶,說:「淩兒,四爺說,叫你把這藥敷到指頭上,拿布包起來,去淤生肌的。」我正要隨手接過來,卻看到蘭香又在竊笑,不由得惱起來,跟高福兒說:「高總管,請你退回去給爺,就說奴婢手指這麼點小事也勞貝勒爺想著,實在是擔待不起。」高福兒卻眯著三角眼笑嘻嘻地說:「姑娘,要是我沒把東西送到你手上,爺就該責罰我了,你好歹體恤著我收了東西,話,還得你自己跟爺去說……」我發了個愣,他就把瓶子塞到我手裡,又說,「姑娘,我說句不中聽的話,怪不得咱爺疼你,昨兒你唱的那曲兒,嘖嘖,真是好聽。」一頭說,一頭擺擺手走了。 我自己研究了一下手指,也就一個指甲齊根斷掉了而已,指甲可以再長,彈琴也可以戴假指甲的,我最討厭婆婆媽媽了,於是順手把小瓶一放,轉眼就把這事忘記了。 又提心吊膽過了好多天,什麼事也沒發生,我才漸漸鬆懈下來。自嘲地想,看來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那些阿哥爺要什麼樣的美女沒有?而且每天鉤心鬥角,哪還真的會記得我這麼個小丫頭?於是一顆心放下來,照常生活。 戶部追繳虧空的事還沒有完結,又出現了被康熙皇帝無意中親自發現的刑部死囚冤案,清理冤獄的工作被派給了八阿哥,四阿哥他們戶部的差事在中秋節之後被迫由皇帝親自出面停止了,雖然說事情早已計議好,但委屈落到眼前,他們還是顯得有點失落,經常沒事就到書房鄔先生處盤桓一下午。 這天上午,福晉那邊的人過來找鄔先生說,今天重陽,府裡過節,要給幾位世子告個假。不要說我這個不熟悉傳統節日的現代人了,就連鄔先生都是才想起來這回事。之前因為四阿哥戶部事務煩心操勞,府裡過中秋時我們書房裡外人等都跟著沒有過成節,沒想到這麼快已經是九月九了。 鄔先生有些不勝感慨的樣子,研究著筆墨,吩咐我們把寫字的桌子收拾出來,他卻到楓晚亭下,細細看了一遍那幾株含苞待放的菊花,說:「我們來四貝勒府這些日子竟也就忙過去了,今天我們來好好過個節。早就想寫幾副字出來,把書房的檻簾換換,今日總算得空了。淩兒,給你寫點什麼好?」 看著菊花,我還真想起來我最喜歡的菊花詩,於是一邊磨墨,一邊念道: 欲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 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 圃露庭霜何寂寞,鴻歸蛩病可相思? 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話片時? 「好個『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真把菊花問得無言以對!」鄔先生擊桌讚賞一番,立時筆走龍蛇,在一張大宣紙上寫了下來,放下筆,疑惑地問,「這可是你作的?」 我「撲哧」一笑,道:「我倒真希望是我寫的,可惜,淩兒肚子裡有多少墨水先生還不知道嗎?還實在是喜歡這首詩才記得的。」 「哦?但這詞句顯見不是古人的,也不見於各前人典籍,而且,度其氣韻,應該是女子所作啊。」 我也在嘀咕,如果這詩現在還沒有人作,流傳出去被曹寅家的人知道……然後才出現在《紅樓夢》裡……這不是陷入了愛因斯坦的時間悖論循環? 又天馬行空地走神起來,卻見鄔先生回味似的低吟幾遍,突然飽蘸濃墨,在詩的下面點染幾筆,一株菊花竟栩栩如生地躍然紙上。雖然知道先生是才子,我卻從來沒見過他畫畫,沒想到他一下筆竟如此不俗。 我正看得出神,又遠遠看見胤禛、胤祥被一群小廝簇擁著踏進了院子月洞門,隨從們自覺停在門外,胤禛拿著一小疊文件,胤祥則興沖沖地拎了一壺酒向這邊走來。 我正要給他們行禮,胤禛一擺手示意我不要出聲,兩人靜悄悄地繞了過來,也看鄔先生畫畫。 只見先生在幾株菊花邊勾勒出低疏的幾筆籬笆,籬笆後一個少女的背影欲走還留,髮絲和衣角在秋風中微拂,似乎無盡感傷徘徊,畫面本是一派說不出的清高蕭索,卻又因這少女的姿態而讓人無限依依。 看得胤禛、胤祥連我都是默默無言,鄔先生才笑呵呵地放下筆道:「四爺、十三爺,今日鄔某失禮了!」 胤祥似乎還沉浸在畫的意境中,又把上面的詩念了一遍,才問鄔先生:「先生高才!我這菊花酒真是送對了。」 鄔先生笑道:「哪有什麼高才啊,因見重陽節又至,似有所感,誰知近日俗務繞心,竟連一首詩都作不起來了。唉……還是淩兒吟此詩,盡惹起我無限秋情。」 什麼?我還沒來得及分辯,胤祥就大驚小怪地看著我:「又是你?」 什麼叫「又」是我?我連忙說:「這詩不是我作的,只是喜歡,便求先生替我寫出來的。」 胤禛一直站在桌前低頭默看著那幅畫,這才抬起頭來,淺笑著看了看鄔先生,又看了看我,說:「圃露庭霜何寂寞,鴻歸蛩病可相思?我也覺得這詩是女子所作。淩兒,如今我也喜歡這畫,你就讓給我如何啊?」 居然連幅畫也要搶,我不情不願地說:「奴婢連人都是四爺的,一幅畫就算掛在奴婢房間,也是四爺的。」 「哈哈……那就是不願意了?」胤禛笑了,顯得心情很好,「那我讓人把它裱好,再送到淩姑娘房裡,這該滿意了吧?」 胤祥也笑我:「你這丫頭原來這麼小氣?」又對鄔先生說,「今日皇上單獨見了我和四哥,說我們戶部的差事辦得不錯,封了四哥為郡王,明日就下恩詔。」 「哦?恭喜王爺!」鄔先生欣喜地看著似乎不甚在意的胤禛,「果然,雖然差事沒有完成,這一趟卻讓皇上看清楚了不少人和事啊。」 「但是八弟他們如今在刑部辦差……」知道他們又要議論政事,我連忙拿起我的專用道具——一個空茶盤子,轉身就要開溜。 「哎!淩兒站住!」居然是胤禛在叫我,「你這丫頭!你在書房原就可以不必回避,怎麼還老是想跑呢?過來。」 我只好乖乖回去站好,等候發落。只聽他說:「皇上已定於十月初六出發巡幸熱河,所有皇子和五歲以上皇孫都要隨駕,此次首次召集東西蒙古各王公台吉覲見大禮,事務禮儀隆重。近日,皇上將太子的侍衛全換了,聽說到承德後皇帝跟前的侍衛也要換,這明擺著是針對太子和大哥的舉措啊,我心中不安,總覺得這次會出事似的。當此多事之秋,胤禛想請鄔先生也到熱河我的獅子園去,淩兒你仍隨先生一道,鄔先生你看如何啊?」 鄔先生說:「這樣很妥當,只是以我身份,不便與四爺一起隨皇上車駕同往……」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