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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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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敏深歎道,水蔥似的十指仿佛要將茶盅握碎。 「這世上,已經沒有人可以解開她的心緒了!」她無限悽楚地哽咽道。 「可惜了今上,他倒是個英明有為的皇帝,對小宸也是一片深情,如今小宸滿腔怨毒只能報在他身上了!」 瞿雲心中不由一痛,口氣也轉為沉重,畢竟是十幾年君臣,他實在不忍看著皇帝懵懂地走向不歸的死蜮。 他看向清敏因驚訝而微微睜大的眼,「你還不知道吧,小宸將周浚的幾千人留在了京城,就是希望皇帝突然駕崩後,能用他們來掌控局勢,甚至讓周浚長驅直入,黃袍加身,天下人視作至尊的寶座,她隨意便送人了。」 「她要殺掉皇帝?!」清敏的面色頓時蒼白起來,纖纖素手因吃驚而微微顫抖。 「是啊,所以此事極為棘手……」 瞿雲咬牙低語,滿腔怒火無處發洩,不禁恨道:「都是林媛作的孽,這個妖婦!」 「林媛這一死,我妹妹的下落就更難查清了。」 清敏想起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雙生妹妹,染有珠貝的指甲不由得戳入肉中,美眸中已是珠淚氤氳。 這二十多年來,她夙夜夢縈,到頭來,卻是等到這最後的絕望。 她驀然起身,對著瞿雲鄭重道:「我想進宮去,萱敏就是在那裡失蹤的。」 「你進宮也是於事無補,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明查暗訪。也沒有任何線索。」瞿雲斷然阻止道。 「我跟萱敏最為親近,一定比其他人更能找到蛛絲馬跡的!」 清敏雖然柔弱,一旦決定,性子也是極為倔強。 瞿雲一聽便知這兇險已極,但他與清敏愛意篤厚,實在不忍拂逆她的心血,沉吟了片刻,他沉聲道:「再過十日便是封後大典,宮中臨時調入許多人手。你可以憑著我的腰牌進去。」 天氣逐漸寒冷,冬日已悄然到來,終於到了冊立新後的吉日。 清晨天還未亮,京城中便傳遍了宏大悠揚的鐘聲,京城百姓們匆匆梳洗後,便湧上了街頭。 青市街面上早已用淨水潑了數遍,皇帝今日大赦天下,且賜民八十歲以上粟帛。 皇城前的朱雀大街上,人人摩肩接踵,幾乎水泄不通。 這一日並無陽光,陰冷的風吹得人臉生痛,天空中卻是白亮詭異,凝重沉滯地好似要壓下來。 「要下雪了,今天真是邪門!」 有人咕噥著,聲音很快被淹沒在如潮水一般的歡呼聲中。宮中更是莊嚴肅穆。皇帝身著朝服,頭戴通天冠,端坐在禦輦上徐徐而來,到了階前下了輦車,直接從禦道走進太和殿,文武百官這才在贊禮官的引導下依次走進大殿。 皇帝端坐示意,秦喜在旁宣讀制書。又有內侍過來雙手捧過禦案上的令冊金寶交給階下的齊融。齊融率兩名持節官和持案官跪謝後,會同等在殿外的內侍,禮儀官等人,浩浩蕩蕩地前往雲慶宮。 尚寶官引新後立於中庭,面向北,尚寶官從冊寶案上的金盒裡取出冊寶,尚服取出寶綬,皆按指定方位站定。 尚寶官曰:有制,新後在尚儀的贊導下再拜受制,尚寶官宣讀冊文,正式冊封晨露為中宮皇后。 一片繁華盛景,清敏卻無心觀看,她站在宮中高樓一角俯視著迤儷行來的新後儀仗,不禁從心中生出一種悲涼。 這樣一對璧人,今日洞房合巹,龍鳳呈祥,卻即將兵戈相見。她不忍再看,折身下了閣樓,自身的隱悉又在心間發痛。 這宮闕萬重,究竟在哪能找到妹妹的蹤跡? 她咬著唇,直到沁出血來也渾然不覺。身後有人輕呼一聲,那是瞿雲派人照應她的一個侍衛,此人與他交情莫逆,也在乾清宮中宿值,人緣手腕都是頭一份的。 「嫂子,你在找瞿統領嗎?」 此人見她面帶悉緒,以為是瞿雲這幾日繁忙,怠慢了她,於是笑著勸解道:「這幾日為了冊立新後,瞿統領忙得腳不粘地,宮中戍衛職責重大,嫂子千萬不要生他的氣。」 清敏聞言,含笑稱是,那侍衛見她氣質溫雅,心中暗自贊道:「有這樣娘子,瞿統領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他最見不得美人發愁,於是笑道:「瞿統領正在侍衛營中處理公務,不如我帶你去找他?」 清敏含笑謝過,兩人迤儷而行,穿過孤寂清冷的永巷夾道,到了侍衛營地駐地,進了院中,便有從人上前稟道,大統領有要事在身。清敏百無聊賴之下,在各處閒逛,如此耽到黃昏時,她到了一處有鐵柵欄的院落,卻見地上灰塵積了厚厚一層,落葉和淤泥淹留其間,牆角卻有一人披頭散髮地蜷縮著,手中拿著樹枝,在地上不停地畫著什麼。 「這是誰?」 她問那位侍衛,那人苦笑道:「人稱她為何姑姑,原本是御花園的管事,幾月前以毒物謀害太后,她死也不肯招供,一頭撞在牆上,就成了這般瘋癲的模樣。」 清敏禁不住好奇,上前仔細察看,卻見那是個乾瘦的中年婦人,她雙眼翻白,口中不停地咕噥著什麼,顯然神志不清。清敏看那泥畫,一幅幅很是清楚,人物箱籠,有宮室樓臺,正在納悶間,卻見那婦人抬頭望來,兩人目光相觸,那婦人如遭雷擊,極度激動地發出驚叫,「萱敏,萱敏!她一邊叫著,一邊撲上前來抓牢了清敏的手,她的手勁很大,清敏的雪白皓腕上頓時出現了五道青痕。 清敏心中悚然一驚,不顧手腕被抓得生痛,猛力拉住那婦人道:「你認識萱敏,她在哪?」 那婦人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逐漸流下了淚水,電光火石間,她的眼神不再狂亂,而是異常的清明犀利。 「你不是萱敏,你是誰?」 「我是她的姐姐,清敏,我們是雙生子!」 清敏的眼淚在這一刻奪眶而出。 「我妹妹究竟在哪?」 第二百零九章 恩絕 澄泥金磚漫地的正殿中,紫鈾鎏金瑞獸,口中徐徐吐出紫焰氤氳,香氣彌漫一殿,由東而入便是一闌朱紅門檻,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鮫紗帷帳以珊瑚金鉤挽起,重重帷幕由宮人翩然而垂,仿佛與外界隔絕。 禦榻前,紅燭高照,明玄的騰龍帷帳高高挽起,新後鳳冠間珠玉累累,幾乎遮住面容,華光瑩燦中,她斂目端坐。 殿外風卷狂瀾,枝葉在窗上投下張牙舞爪的猙獰照影,黑暗中,仿佛有誰低低歎息了一聲。 就是今日了嗎。 晨露問自己,一顆心有如涉入忘川之中,漂流直下,最終淪落萬丈深淵,再無回寰的決絕。 殿門一聲輕響,所有宮人皆跪地賀喜,晨露便知是皇帝到了。 元祈大步邁到榻前,在那一瞬被她的無雙風華所震懾,於是笑歎:「終於等到這一日了。」 聲音中卻聽不出什麼喜悅,卻隱約帶出悵然和焦灼來。 宮人們卻渾然不沉,紛紛掩口而笑,她們伺候帝后二人以玉杯喝了合巹酒,行過正禮後,便紛紛退下,滿殿繾綣中,惟有帝后二人在燈下對坐。 皇帝飲盡後,把玩著手中玉杯,見其上有隸書銘文,於是低聲念道:「九陌祥煙合,千香瑞日明。願君萬年壽,長酸腐鳳凰城。」 他笑容清朗,眉宇間有說不出的寥落惆悵,「詩是好詩,可惜……」 他深深凝視著身畔佳人,輕笑道:「累你久等了。」 「臣妾真是惶恐,儀禮本就冗繁,又怎麼談得上久等?」 晨露的聲音從累累珠玉後傳來,靜夜燈下聽來,不復往日的清冽無垢。 金聲玉振,卻似滿含著疲倦與空芒。 「你累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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