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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仿佛有些倦意,晨露斷然反駁道:「這世上怕死之人不知凡幾,你卻斷然不是,可你此刻卻絕對不能出任何閃失。」

  她凝視著忽律,瞳中幽光大盛,緩緩道:「你長子已逝,若是隕命於此,韃靼十二部群龍無首,將是一片散沙,草原又將陷入血腥混亂之中,因此,你絕對不能用性命來冒險。」

  忽律聞言,長歎一聲,再不開口。半晌,他才道:「我答應你。」

  他們兩人下了城牆,忽律喚來部下大將,在眾目睽睽之下,平靜道:「開城門。」

  「可汗不可。」

  無數聲音在這一刻焦灼,忽律一擺手,這滔天聲浪便消失於無形中

  「開城門。」

  他第二次吩咐道,平靜而不容置疑。沉重的城門隨著鐵栓的拖動,終於緩緩拉開,城外的將士們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浚身著黑甲,一拍麾下飛龍駿,越眾而出,眼中因極度憤怒而冒出火焰。

  「忽律!」

  他咬牙切齒,看著這日夜惦記的仇敵,心中激昂,眉宇殺意激蕩。

  「大將軍!」

  清冽的聲音及時喝上道。他抬眼望去,這才看到,被忽律高大身影遮擋著的一抹雪衣,「大將軍,忽律可汗願意以此城來贖得性命,韃靼軍立刻撤離,你可以安排我軍入駐了!」

  仿佛從九天之上傳來的聲音,清冷然而帶著無上的威儀。

  周浚心中驚怒交加,半晌,才咬牙躬身道:「臣,領命!」

  晨露望了他一眼,不無歉疚轉開臉。大軍魚貫而撤,另一股卻是魚貫而入,晨露眼見雙方人數均已過半,正要放下手中的利刃,卻聽忽律道:「你若是在此一劍殺了我,又當如何?」

  「我天朝以禮義立國,又豈會做這等無信之事?!」

  忽律回以輕鬆冷笑,「信義?天朝皇帝曾有書道:結為兄弟之幫,永不相爭,如今又是如何,你若不能讓我信服,我軍恐怕不能就此撤離。」

  他一聲令下,尚未撤離的將士們梗在城門前後,兩邊立即不得寸進。

  晨露望著這相持詭異的局面,心中只躍上四個字—騎虎難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幽魂

  「你要如何?」

  晨露很快冷靜下來,她望著這城門前無言肅殺的對峙,心思飛轉而過。

  「來而不往非禮也,為了萬無一失,你陪我一起出城。」

  忽律微笑起來,微藍瞳仁遇入晴碧一洗的天色,雖然被挾持而立,卻仿佛天神降臨一般的傲偉。他所說的,也並非是祈請,而是不容置疑的決然。

  「可汗真是好決斷。」

  晨露凝望著他,片刻,居然也輕聲一笑,四周圍繞的韃靼將士,只覺那高入雲霄的雪峰好似在這一瞬迸裂四碎。

  那笑意蹙在眉間,卻寒似漠北極夜,說不出的詭譎清華。

  「既然如此,我便奉陪到底。」

  她曼聲細語道,仿佛是才擲下金鈿眉筆,由香閨中步出,素來清澈的眼中,卻因這最後的一個『底』字,決絕冰封。

  兩人並肩而行,仿佛是最親密的友人,一齊步出城門,他們的身後,潮水一般的軍隊,又開始了通往彼方的遷徙。

  直到暮色初露,欒城才重新回到天朝的轄下,城門之下,人頭逐漸稀疏。

  只聽一陣馬蹄疾馳,沈參將著了薄甲,騎馬沖過城門,他一手執韁,另一手伸出。

  「娘娘快接住!」

  末等他靠近,王帳勇士們便將他的馬轡制住,他們生於草原,手法異常巧妙,那馬打著呼鼻,卻只是畏縮著不敢近前。

  「沈參將,你先回去吧!」

  晨露淡淡道,她手中長劍仍架在忽律脖間,絲毫不曾放鬆。

  「可是……」

  「之前大將軍曾吩咐你聽命於我,難道鎮北軍紀如此鬆懈?!」

  她語聲仍是不大,卻已帶上金石之音。

  沈參將策馬不行,半晌,頹然洩氣道:「遵命。」

  沉重的城門被緩緩闔上,粗獷猙獰的狼旗翩然墜落,宣告這段短暫的淪陷至此終止。

  「此去前路甚元,頗多荊棘,要有勞晨妃你隨行了!」

  忽律的意思,是要以她來要挾天朝皇帝。

  晨露回以一笑:「且莫說前路,可汗的性命,如今還在我手中攥著呢!」

  「如此說來,我們彼此投鼠忌器。」

  忽律朗聲大笑,因這微微顫動,劍鋒將他的脖子劃破,洇出幾滴鮮血來,紅得驚心。

  「這麼麻煩,我肯定手酸,還不如早些放下!」

  晨露微笑調侃著,卻沒有放下手中長劍,她微微蹙眉道:「可汗可願意與我再來個約定?」

  說到『又』字的這一瞬,她想起多年前,在京師城門邊,那段短暫的生死逃殺,那次,她以失敗告終。

  風將她的聲音吹得空曠遼遠,仿佛是黃泉忘川之畔的幽歎。

  「怎樣的約定?」

  「此地風景甚好,我們不如在此切磋一二,敗者劍下殞命,不必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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