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步天歌 | 上頁 下頁 |
一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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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盈搖頭說:「不會。她不會傷害阿壽,她沒有能替代阿壽的傀儡。」 謝震盯著素盈看了一刻,仿佛下定決心似的,問:「如果,宮中需要一個新的當權者,此人必須地位崇高不遜真甯大長公主,性格溫雅大度與真寧迥然不同,出身世家,能令那些受真寧排抑的貴族們服膺……」 「噓——」素盈豎起手指,用心聆聽。安靜的配殿中,謝震也聽到了蛐蛐的鳴叫。 謝勝難為情地從懷裡掏出小小的竹罐,立刻受到父親訓斥:「成何體統!」他委屈地想:「我怎麼會知道要來拜見一位娘娘呢?」偷偷去看那位娘娘的反應,卻見她含笑問:「給我看看好嗎?」謝勝頓時放鬆了心情,歡喜地把小罐放在她面前。 「你知道為什麼困在籠裡的蛐蛐會鬥?」她似是在問謝勝,但不等他的回答就說:「困在這麼狹小的地方,以為殺死對方就能成為這方天地的主宰。為了爭奪這個缽,它們忘了世界是多麼廣大。」她抬起眼睛,清澄的目光直視著謝震:「如果我們是蛐蛐,怎麼辦呢?跳出這個缽,在每個夜裡安心歌唱,不是很好嗎?」 謝勝察覺父親陷入了異樣沉默,明白這時一定要機靈地應對,於是天真地反問:「蛐蛐怎麼可能跳出缽呢?除非遇到一個宅心仁厚的主人放生,不然,直到它忘了外面還有一個世界,也無法出來呀。 素盈怔怔地聽著,半晌才說:「那麼,你能不能為我把這只蛐蛐放到庭院裡?讓我可以經常聽到它鳴叫。」謝勝點點頭,籠起蛐蛐罐告退,跨出門時忽然聽到她一連串壓抑不住的咳嗽。空曠的殿中立刻到處迴響起她痛苦的喘氣聲。謝勝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父親竟然走到她身邊,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再這樣下去,你會變成什麼樣呢?」謝震深深地凝著眉輕撫素盈的後背。 謝勝看得驚呆了。白公公點了點他的肩膀,他才倉猝地合上門,驚疑不定地走到庭院中央把蛐蛐放走。見白公公坐在廊下,謝勝過去坐到他旁邊,一本正經地問:「請教公公如何稱呼?」 「小人姓白。」 「那位娘娘尊諱如何?請白公公告知,讓下官日後避諱。」謝勝老成地說出這套話,白公公笑眯眯地看著他,回答說:「娘娘諱盈,『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之盈。」 「『大盈若沖,其用不窮』之盈。」謝勝靜靜地看著滿天星光,又問:「有件事請白公公賜教:為什麼我在宮裡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位娘娘?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住在這裡呢?」 白公公陷入沉思,像是難以總結。過了不知多久,他才說:「她是一個……本來可以成為一段傳奇的人。」這回答似是而非,謝勝沒有明白,還想再問。 「噓——」白公公低聲說:「聽。」 蛐蛐開始唱歌了。 君側 歆兒拿起一張紙看了看,又拿起另一張,蹙起眉說:「阿勝,你這字都寫錯了。」邊說邊把紙扔到謝勝面前。「『天地不能兩盈』——這個『盈』,『又』字都寫成了『乂』。」 謝勝的臉紅了。父親叮囑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那位娘娘。他知道不應該分辯,悄悄地團起那幾張紙扔到瓷桶裡,一抬頭就看見真甯大長公主惡狠狠地站在門口盯著他。她慢慢地彎腰揀出一團紙,展開看了一眼,冷厲的目光立刻轉到謝勝臉上。「你父親跟你說什麼了?」 「家父沒說什麼。」謝勝坦然回答。這話一點不假,告訴他避諱的是白公公。真寧顯然不信,一言不發地俯視這孩子,想用沉默讓他膽怯。歆兒把他們一舉一動看在眼中,笑著問:「姑姑不是怕被我氣死,怎麼偏偏喜歡來我這裡生氣呢?」 真甯想到還有正經事,冷哼一聲放過謝勝,道:「夏狩已經籌備得差不多,請陛下定一個出行的日子。還有從員名單也要儘早弄妥。」 一聽夏狩二字,歆兒登時雙眼放光。真寧一走他就在紙上寫來寫去,不一會兒完成了一張名單,遞給謝勝看。 謝勝一眼看到自己的名字,連忙跪謝聖恩。他再往下又看見父親的名字,奇怪地問:「陛下要家父隨行?」「打獵人多才熱鬧。令尊勞苦功高,又是難得回京一趟。你們父子倆一起去縱情消遣一次,也算我的心意。」歆兒眯著眼睛說,「你今天回家去告訴他,早點準備。」謝勝微笑著沒有回答。 歆兒悒悒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想帶去的人不一定能去得成?」他斜著眼睛看見謝勝的臉色難堪,笑道:「放心吧,這一次一定會照我心意。」 御賜雕弓讓謝勝興奮不已。他擦了好幾遍,又一次問父親:「爹,你參加過狩獵吧?是不是很激動人心?」謝震第一次回答這個問題時說:「的確令人難忘。」第二次說:「常有意外收穫。」這一次謝震看著兒子說:「狩獵是很危險的活動。」 謝勝眨了眨眼睛,「爹放心吧,我不會貪功逞強的。」謝震慢慢地點頭說:「打獵的訣竅只有一個——眼裡不能只有獵物,也要往身後看看有沒有追逐著你的獵人。」謝勝張了張嘴,有些掃興地說:「爹,我只是一個小孩子。」 謝震愣了,旋即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是。你打獵的經驗和樂趣,應該由你告訴我才對。」謝勝聽了這話咧嘴笑道:「我不會讓爹失望。這一定會是一次很好的狩獵。爹覺得呢?」 「我?」謝震意味深長地說:「我也很期待。」 真寧試著挽弓,可是一拉之下沒有成功,於是無趣地把弓拋到一邊。 李懷英在一旁看著,笑道:「殿下從來不是一個擅長動武的人。」真寧撇嘴:「太平盛世,弓懸壁、劍入匣,我也懈怠了少許而已。」 「殿下既然一箭不發,為什麼還要去湊熱鬧呢?」李懷英像是心中有事,勸道:「獵場上是怎樣的刀光劍影,殿下應該知道。」真寧見他說得關切,不禁緩緩微笑:「大人不必擔心。我自有萬全準備。 李懷英戲謔道:「當真萬全?」真寧面上騰起一層薄怒,將銀弓摔在地上說:「大人如不放心,就請大人代我仔仔細細重新安排。」李懷英見她想偏了,連忙說:「下官絕沒有這意思——殿下萬金之軀,萬一因托大而有閃失,豈不令人唏噓?」 真甯覺得懷英譏她,冷笑道:「我本來就是個托大的人。誰有心來尋我的閃失,不妨來試試看吧!」李懷英深知她就是這種脾氣,當下再不惹她,提起此時的野外美景來分她的神。 過了一會兒真寧自知理屈,歎道:「人常說,君子能忍當面之譏。大人容忍我這麼多年,是個真君子。我這一輩子是當不成君子了。大人會不會小看我?」李懷英詫異道:「殿下可謂女中奇人,當世誰敢小窺?」他笑著望向真寧,又說:「這些年天下感受到的震撼,無一不是來自殿下驚人的勇氣和意志。」 聽她說得誠懇,真寧也自知此言不虛,靜靜地露出自信的笑容,「那你就繼續看著吧!」 夏狩的日子定在六月第一天。謝勝眼看著連日瓢潑大雨,以為這一次一定去不成了,不想臨行前天公作美大放光明。碧藍的天空上隨意散著幾縷浮雲,藍色清澈,白色無暇,令人精神為之一振。儘管營地有些泥濘,歆兒卻興致不減,休息了一天就催促眾人快快行動。真甯耐著性子向他解說:「這獵場廣大,西邊接著騰霞草原,向南是載月湖,北面的崇山是先帝最愛之處,東方密林裡有數不清的禽鳥。」 歆兒充滿豪氣地揮鞭一指:「我去樹林裡打鳥兒,抓到活的還可以帶回宮中解悶。」真寧輕蔑地掃了他一眼,說:「陛下請便。妾要試試運氣,看能不能遇上鹿和狼。」 歆兒向謝勝招招手:「走,咱們去找叫得好聽的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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