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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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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英正心事重重地在庭院中打轉,見妻子面無血色地跑來,就知道沒有好事情。馮氏氣喘吁吁拉他到無人處,把聽到的事情一股腦傾吐給他。 李懷英聽罷仿佛並不意外,重重地歎息道:「今日真是見識了天下奇聞——去京城報喪的人剛才回來了,說是得知庶人洵的死訊,很多人竟然說他是畏罪自盡。」 馮氏聽得膛目結舌:「怎能顛倒是非黑白到這地步!」她更加不安地問丈夫:「現在怎麼辦呢?若是真給庶人洵定成畏罪自盡,他所謂的罪行必然要拿周圍的人開刀。」 李懷英點頭道:「已有一些人正陸續離開這裡。」 「不然我們也走吧!」馮氏焦慮道:「素璃娘娘且不說啦。無論如何她是皇帝的媳婦,結交盡是顯貴,總有三兩個人搭救她。就算是迷雁那樣的宮女,也有榮安公主做靠山。我們一介草民,被捲入這樣的事情,可怎麼好啊!」 「太安素氏在劫難逃,她還能依靠誰?」李懷英又再歎息,「這種時候,顯貴不比草民容易啊!即便她出身貴族,眼下只是孤兒寡母。我們微薄之力在平時無足輕重,此時卻有一點用處。怎能棄之不顧?」 馮氏張了張口,自知丈夫拿定主意就不與人商量。她從來是夫唱婦隨,從此不在提逃走的話,照舊惴惴不安地在離宮總侍奉。 來投奔睿潤的人,漸漸從宣城流散。有的立誓至京,慷慨陳說睿潤冤屈。有的悄然消失。還有人與李懷英相處之後意氣相投,來勸他道:「天下有道則仕,無道則隱。當今朝廷已成一言堂,你我不如歸去山林,結廬授業廣收門徒。待到風轉水流時,我輩人才濟濟,還愁肺腑之言不能上達天聽嗎?」 李懷英反而笑道:「危急關頭卻說『靜待時機』,退居山林等侯納賢,是自欺欺人以求虛名。我在宣城雖然無力施展驚天動地的舉動,能為殿下遺孀幼子綿薄之力,不枉讀書人學過『仁義』二字。」 從此之後他不再高談闊論,睿洵喪事期間哪怕是瑣碎的活計,他也盡力相助。素璃原本不喜歡睿潤頹廢中交的朋友,知道了李懷英的言行,她也不禁感歎:「李先生值得一交。」話雖如此,能走入殿內與她合議大事的,仍然是伴她至此的貴婦們。李懷英與馮氏一次也沒有得到她的垂詢。 睿洵的頭七一過,迷雁央求馮氏帶她找到李懷英,委婉拜託道:「宣城遠離京城,若無極為靈敏的人脈,難以得知京城風聲。實不相瞞,昨日榮安公主府中應有人來探望奴婢,但至今未來。奴婢內心惶恐,可惜不能隨意外出,斗膽勞動先生去京城一趟。」 馮氏寬慰道:「有許多人為娘娘打探消息,姐姐不妨寬心。」 迷雁不以為然,低聲說:「唉,太安素氏被宰相糾治,自顧不及,哪裡有精神來關照她?我估摸著,宰相付太子之後要借此案肅清異己,定用狠力。只怕我家公主也會受到牽連——我們乾等在這裡,無異於耳聵目盲。懇請先生X聽京城消息,也好令我們心裡有底。」她說著,拿出親筆信,托李英投資道路榮安府上。 李懷英便整頓行裝,當日就離開宣城入京。 行至半路,忽然遙遙看見草原上一隊驃騎,飛也似的向宣城方向而去。這隊人馬衣著光鮮,坐騎精強,極快的速度中保持著隊列整齊。李懷英遠遠張望,不知是吉是凶,忽見隊伍中飄著一面旗幟。有旗幟便不是哪一戶人家的X衛。但旗幟規格不同於禁衛與軍隊。李懷應猶疑之際,那一隊人馬早絕塵而去。 他想:也許該返回去,與宣城同福同禍,不枉費他抱潔至今。馬首還未調轉,又見更大隊人馬循著同樣的方向飛馳。隊伍中還是揚著那面旗幟。 李懷英稍稍放心,若是素璃與宣城貴族們獲罪,皇帝命人捕他們入京直至賜他們自盡,只需一隊人馬奉旨降臨,不必如此勞師動眾。 他又想了想,還是策馬向京城的方向而去。 馬雖然是好馬,但李懷英騎術欠佳。他黃昏投宿清晨早起,足足走了六天才到京城。 京城之中繁華依舊。李懷英無暇他顧,徑直向榮安公主府上疾走。走著忽然聽到有人叫他名字,左顧右盼,見喊他的人是東洛郡王素沉。 素沉與一名俊朗青年昂然騎馬穿過集市。見果然是李懷英,他立刻跳下來,態度十分親熱地介紹道:「這是蘭陵郡王。」李懷英向素颯行過禮,素颯淡淡地回一路,上下打量他。 李懷英遇見素沉未免有點尷尬,素沉卻關切地說:「多日不見,聽說先生去了宣城。我正擔憂,想要托人打聽先生的近況。」李懷英見他言語誠摯,不免放開心懷,道:「多謝郡王關心。懷英幾次將郡王盛情視為無物,今日落拓,相見實在羞赧。」素沉笑道:「無論先生投向誰的門下,抱負志氣不會改。我與先生所叫一的是才性、智識、意氣,與門路有什麼關係?」說罷他攜著李懷英,隨便挑了一處乾淨的館子,要了一壇好酒。 素氏當中,李懷英最中心忍痛的便是素沉。明知他是皇后的長兄,仍然願意與他來往。酒過三巡,良人的話題扯到宣城。 素沉說:「李兄在宣城,大約情偏素璃。實不相瞞,太安素氏行刺宰相,罪證確鑿。然而庶人洵所受指控,十分可疑。皇后娘娘亦感悲慟,也曾邀請X位公主一同向聖上求情,請他名辯是非,不可冤枉親子。」 李懷英喝了不少酒,胸中還清醒。儘管欣賞素沉,他皇后素盈卻沒有多少好感,心道:睿洵對她的威脅不在,她自然可以盡情扮演好人。 素沉又道:「可惜睿洵已死,所有指控都成一家之言,死無對證。」 李懷英看看素沉,又看看素颯,故作無所謂似的,說:「宰相連儲君的生死也可擺佈,連皇帝的舅家太安素氏也可誅戮……兩位郡王出入宮廷,日後也要小心,切勿拂逆他呀!」 話音未落,素颯便冷冷地提醒:「先生從何處聽來,認定此時是宰相所為?無憑無據的推測,連皇帝的兒媳也不敢說。先生已到京城,說話要小心。」 李懷英心想:「既然京城中人恣意散佈謠言,那麼他也要隨時隨地公開自己所知的事情,讓人們知道更多真相。於是冷笑一聲說:「郡王身在京城,怎麼可能知道宣城的情況?實不相瞞,庶人洵暴斃的那一晚,有人短暫倒到訪。正是兩位熟人,榮安公主的駙馬白信默。他離開之後,庶人洵手上多了一道傷痕。既然帶血血印很快落到宰相手中,白信默自然是宰相走狗,為他謀害庶人洵。」 「聽起來簡直像哄人的公案故事。」素颯笑笑,不再同他較真。李懷英看著素颯冷笑:「可惜世上的人,寧願相信複雜的陰謀,不願相信簡單的真相。」 素沉岔開話問:「不知宣城中的人,過的怎麼樣?」 李懷英簡單地說:「可憐孀妻稚子遭受這等磨難,前途未定,風吹草動也令人焦慮。日前看見一隊人馬過去,不知道是福是禍呢。」素沉兄弟對此敏感,忙問是什麼樣的人馬。李懷英疑惑道:「這倒不認識。只是旗幟少見。」素颯又問是什麼樣的旗幟。李懷英答:「是個窄窄的旗子,海藍底上團著一隻銀色鳳凰。」 素沉聽了當即動容,素颯也顯出不安神色。這兩人不能安心喝酒,很快匆匆地告辭。李懷英不明所以,因惦記自己的事,也無心吃喝,繼續向榮安的府上走。 素颯本想跟著哥哥一起到他府上,素沉卻在半路選勸阻道:「這事我去問她,你還是不要參與。」素颯沉吟少許,說:「大哥,那位李先生雖然言談狂妄,話卻不錯。宰相在朝中能夠指鹿為馬,但禁不住悠悠眾口,倒行逆施已激起世間倒相情緒。這未嘗不是好事。鳳燁公主雖是皇帝愛女,姿器絕人,然而身體單薄,絕非弄潮之輩。宰相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我空有爵位並無實權,表面仍要仰他威風……做事更須謹慎。」 素沉點點頭,急急地回到家中。他的妻子鳳燁公主換了外出裝束,見他回來,笑著迎上去問:「拜謁過宰相了?他近來不好?」宰相遇險之後,貴族們紛紛登門表忠心,素沉與素颯兄弟未能免俗,剛才正是去宰相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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