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步天歌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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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瀾眨了眨眼睛:「大哥有沒有覺得,能夠生在我們家,這一生註定置身于常人無法企及的變幻當中,實在是幾世難得的體驗?」 「你……」她眼裡的光彩讓素沉連連苦笑:素氏當中,有時的確會生出這樣的女子,不將入宮視為畏途,而將參與帝國之巔的風雲變幻當作一生榮耀。她正是這樣的女子,從小為後宮生活做足準備,卻陰差陽錯不入宮門。 素沉當初想過,如果得到她出謀劃策,宮中的皇后應可寬心不少。然而越是縱容她,越是在深想的時候更加擔憂。「我寧願替十個悶不作聲的素盈擔驚受怕,也不想為一個你操心。」素沉歎了口氣。 素盈一行前往五屑宮,迎面遇上吳太醫。素盈含笑接受太醫拜禮。然而吳太醫看到王秋瑩時,卻露出一絲明顯的倨傲。素盈一向知道太醫院對自己找來的女醫頗有非議,吳太醫為這事特意聯合外臣上過一本。 素盈和藹地問:「聖上今日精神可佳?用了什麼藥?可曾按時服用?」 吳太醫在宮中行走多年,應付旁人的疑問十分老練,委婉地回答:「大凡病人的心情,總是宜散不宜悶。今日有真甯公主侍疾在側,勝於藥石百倍。」天子大病向來避諱中宮東宮,他隻字不提,分明不願素盈與王秋瑩知道。 素盈身後一名伶俐的女官當即取笑道:「這樣好聽的話,老太醫該在小公主面前多說三四遍。回娘娘的問話,可不是這種答法。」語調裡特意強調了老小二字,笑話吳太醫恭維一個小女孩兒。吳太醫訕訕地笑了笑,還是不透口風,唯唯告退。 素盈由他走出去幾步遠,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訓了那名女官一句:「不可失敬!」行至玉屑宮門口,見到守在門邊的潘公公,她才展開微笑,輕聲問:「聖上這時候做什麼呢?怎麼連公公也被趕出來?」 潘公公在宮中侍奉了兩代帝王,白眉下一雙眼睛總是炯炯有神。見皇后發問,他連忙躬身回答:「剛剛畫完了燈籠,這時候正跟公主說話。」 「是真甯把公公轟出來的吧?」素盈笑吟吟道,「我倒要聽聽她在聖上面前說什麼了不得的事。公公且別通報。」 潘公公微笑著低頭側身,素盈便躡手躡足邁進玉屑宮。 靜懸的藍色綢緞為宮殿添幾分冷色,讓人如墜冰湖,身心一顫。素盈向前走了兩步,無聲地佇立在一扇木屏風後面。 屏風上鏤雕十六個字:「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第一次看,她覺得崇拜。第二次看,她覺得悲哀:一個被剝奪了七情六欲的人,該是多麼了無生氣。第三次以及後來的每一次,漸漸成了習慣,不再感歎,反倒發現另外一些內容:從第三個「可」字望過去,剛好可以看見皇帝的床頭,且不易被他看清。她現在總是在那裡放慢一步,飛快地斜一眼:如果他睡著,她會輕輕落足;如果他半躺著看書,她會微笑而入;如果他在檢視奏章,她會目不斜視地等在一旁。 今天他還是在看經書,真甯公主坐在他床邊的腳榻上,竟然在翻弄奏章。幾盞畫了菊花的燈籠丟在一旁,一盒棋子散落滿地,系著紅線的木偶滾落在真甯腳邊,床上、地上到處是翻亂的奏章。素盈擰緊眉頭,留心聽她說些什麼。 「全是宰相看過的。」真寧把手裡的奏章隨便一扔,又從身邊拿起一本。她父皇看也未看她一眼,猶自讀經。 素盈心道:奏章全由宰相檢閱,篩選後交由皇帝勾敕,這套祖制人盡皆知,不知道小公主故意提起來,要做什麼文章。 真寧把奏章推到一邊,湊在她父皇身邊說:「事情都讓宰相做完了,父皇做什麼呢?」皇帝沒回答,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又低頭看書。真甯咯咯笑著把父親的書奪來藏到身後,又問:「君臨天下的皇帝陛下只能看宰相想讓您看的東西,聽他想讓您聽的話,這有什麼好玩的?」 素盈吃了一驚,屏息聽她還要如何大放厥詞。皇帝溫柔地笑了笑:「真甯,宰相是國之柱石,不可對他放肆。」 真寧不滿地嘀咕了兩句,拿起她的木偶,說:「父皇,你看這個木偶好玩嗎?我提著他的線,他又提著兩個小木偶。要是這麼玩一百年,他也許會以為自己才是別人的主宰,忘了有我在。」 素盈聽得越發驚異,悄悄退到門外,向潘公公沉聲道:「有勞公公。」潘公公提高嗓門咳一聲,進去通報。素盈側身問崔落花:「公主近來還往宮外偷跑嗎?」 「偶爾。」 素盈帶著眾女官再走進去時,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見皇后駕到,真寧冷淡地行了禮,又埋頭去翻奏章。素盈故作詫異地向皇帝望了一眼,卻見他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說了一句:「真寧,不准胡鬧了。」 「我想看洵哥哥寫的——不知道他近來好不好。」真寧說得清脆響亮,素盈當然知道她要借題發揮,果然聽她又大呼:「在這裡!洵哥哥一直在打勝仗,快要回來了吧?」 皇帝神色微嗔,真寧不敢造次。但素盈卻看得出,他那目光和藹,好像在說:女孩兒而已,由她去,能怎樣? 素盈笑吟吟抱著睿歆走上前,交到皇帝懷裡,讓他看看他的孫子平安無事。她曾經有那麼一刻以為,他隔一日要見一見孫兒,是因為臥病中無聊。後來就明白,他只是不放心在東宮西征時,把皇孫的安危交到她手上。 真甯見父親的心思都放在睿歆身上,乖覺地抱起玩偶和燈籠告退,走到素盈身邊時,撲閃著大眼睛問:「娘娘,您的哥哥最近要回來了。可是我不明白——」執送京師「是什麼意思呢?」素盈愕然,她卻笑嘻嘻地走了。 皇帝見狀寬慰道:「十來歲的孩子總是這樣,公主們又比皇子更不懂收斂。」素盈只得又欠身告罪:「是妾失於管教。」她頓了頓,輕輕一笑,「妾可不信陛下當年也是這樣。」 「比真寧更小的時候,我也對母親失敬,以為自己是天子血脈,而她只是皇帝的一個女人。」皇帝臉上露出暖意,但對往事並不多提,說,「真寧身邊,還是缺一個管得住她的人。」 素盈正等這個機會,佯裝思忖一番,抬頭笑道:「妾小時候受到崔秉儀教導,受益匪淺。她應該對公主大有裨益。」 皇帝看了崔落花一眼,點頭道:「那就讓崔氏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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