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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素盈一面命人將奏章整理好放到一旁,一面慢慢陪他隨便聊幾句。見皇帝被真甯糾纏半晌,已經不勝疲憊,她不忍再讓他勞心費力。她親自侍奉皇帝喝藥之後,就起身告退。

  女官們察覺皇后心事重重,紛紛慢下腳步刻意落後。唯獨崔落花與王秋瑩緊跟在側。素盈低聲問秋瑩:「你看聖上氣色如何?」見秋瑩搖頭,她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沉下臉又道:「崔秉儀明日就去公主那裡——務必弄清楚她出宮到底結交了什麼人。好大的膽子!現在敢攛掇她在聖上面前議論宰相的長短,日後還不知道做出什麼事來。」崔落花諾諾答應,素盈又道:「眼看她也要十四歲。差不多該物色一位持重可靠的駙馬了。」

  崔落花想起曾聽幾個宮女私下說,真甯公主偷跑出宮回來後會提起一個男子。她目光閃爍被素盈發覺,素盈厲聲道:「有什麼話,說出來。」

  崔落花忙答:「空穴來風的事而已,不敢混淆娘娘視聽。待有定論,再向娘娘稟報。」

  素盈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向前走了幾步,忽然駐足遙望長天。一直看了好一會兒,她才神情寥落地說:「崔秉儀,能夠步天的人,真的能夠在九霄之巔放歌嗎?」

  崔落花還沒有做聲,素盈又說:「我不信。」步天歌「只有三個字,是因為提筆的人,心裡也唱不出真正的慶歌吧……」

  第四章 還朝

  儘管素盈並沒有把真寧孩子氣的挑釁放在心上,但「執送京師」這四個字還是讓她接連幾天心中抑鬱。

  素盈記得,上一次由京中皇帝親自裁處敗寇,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次被綁回京城的,是謀反的秀王,皇帝的弟弟。秀王罪孽至深,由皇帝親自裁斷無可非議。但龍驤將軍素颯連敗數陣就被綁送回來,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素盈的嘴角向上挑了挑——在這裡,無論小看了誰,都是個錯誤。那些活在這裡的人,實在是有能活下去的緣由。

  她對梳頭宮女道:「今天不用這麼多金的玉的。去折幾枝別致的桂花來。」宮女們見她有別出心裁的興致,暗自舒了口氣。

  宮苑中有兩株品種極佳的桂樹,這時正在花期,很快就有宦官捧了一大盤花葉俱全的桂枝進來。

  宮女將桂花插上她的髮髻,素盈向鏡子裡看了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才轉眼,人人都不似當年……」一聲歎息又讓周圍人提起了心,面面相覷,不敢隨便出聲。

  素盈認真審視自己一番,帶著女官宮娥們浩浩蕩蕩駕臨衍慶殿。殿內已放置帝后二人的御座,素盈對空置的皇座致禮再三,向後座上坐好,頷首道:「宣。」

  一道身影擋住了門口的陽光,素盈一見那輪廓,心緒鼓動起來。那人走得有些遲緩,似乎身體不適。他向御座拜謁時,氣息音調都是一如既往的沉著穩健:「微臣謝震拜見至聖至明天佑皇帝,惟願我皇福壽天齊。拜見至慈至善仁恭皇后,惟願娘娘聖躬萬福。」

  素盈微笑起來,朗聲說:「將軍跋涉不易,平身賜座。」

  謝震起身時,行動明顯不便。素盈徐徐道:「將軍似是有傷在身。」

  「微臣禮欠周全,萬望娘娘恕罪。」謝震沒有告訴她,他劫敵營去救素颯時,被一杆長槍刺穿了腿。

  素盈有點後悔失言:不該撇開戰局與東宮不聞不問,卻先問他的傷勢。她連忙又問:「不知陣前是否兇險異常?東宮向來可好?」

  謝震稍微怔忡一刹,眉心不自覺地擰緊。不需要他詳述,素盈已猜到戰事艱難。誰料謝震卻說:「東宮殿下領軍,無往不利。」他說的似乎是實情,口氣卻夾雜了少許的不肯定。

  素盈心知在這排場下,想要深談也沒可能,於是嫣然笑道:「聖上近來偶染微恙,不便召見將軍,已吩咐過在殿內賜宴為將軍洗塵。」

  酒過三巡,素盈藉口退出殿外,一直遠遠踱到一面池塘邊。她心境稍稍寧靜,聽到崔落花輕輕咳嗽一聲——謝震跟在崔落花身後,正走過來。素盈見崔落花果然領悟自己的意思,向她微笑作為褒獎。崔落花欠了欠身,並不靠近,盯住了通向這裡的唯一的路。

  謝震來到近前還欲施禮,被素盈一把拉住。兩人沉默了一瞬,謝震輕咳一聲,道:「龍驤將軍已送到京師獄,微臣與盛樂公主的奏章也已上呈。勝敗無常,料想聖上能夠體諒。」

  素盈柔聲道:「這事並不難辦,不用操心。幸好有你一直照應,辛苦了。」她迅速理清心裡的疑惑,接連問道:「我自忖東宮領軍經驗並不豐富,為何他能一路得勝?是東宮妃有錦囊妙計,還是東宮治軍另闢蹊徑?又或是,西國境內局勢變化,有機可乘?」

  「娘娘!」謝震輕聲打斷她的疑問,斂容答道,「其中內情複雜,微臣愚鈍,不能明瞭。事情本末已上奏聖上……」

  素盈愣了一愣:「之前可與人商量過?」

  「事涉機密,不便外泄。」

  素盈頓足道:「你怎麼這樣冒失!奏章到他手中,已轉了好幾處,哪裡還有機密可言。倘若果真有重大隱秘,也該另覓門路,面呈聖上。如今給外人看見,你不怕別人轉而對付你嗎?」

  謝震見她不追問內容,卻為自己的安危著急,坦言道:「這是密奏,微臣是托可靠的人轉交,料想不會有差錯。」

  素盈心想:那也要看上奏的是什麼事。當真只給皇帝一人看過,他的反應更難料,不知會想出什麼狠心的花招。也許,還不如人盡皆知,縛住他的手腳反倒更好。

  謝震觀察她的神色,也能看出她對皇帝信心不大,不禁說道:「旁人不足信,唯信我君王。若是連君王也不信,怎能做得人臣?」

  素盈已拿定主意,要設法弄清陣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此時便不再與謝震爭執。她頓了頓,撫了一下鬢角,問:「桂花……比我們家的如何?」

  謝震鼻端早有幽香浮動,此時深深看一眼,柔聲回答:「好看多了。」

  素盈淺淺地笑了笑,示意他先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扶疏的花木之間,她輕輕籲了口氣。

  那天去玉屑宮之前,素盈換了頭上飾物,像往常一樣中規中矩。可皇帝卻陷入沉眠。素盈跪在他枕邊仔細端詳:床畔掉落一本奏章。他一手放在胸前,另一隻手垂在床邊,睡姿安穩,眉目平靜,不似初臥病時那麼痛苦。

  他真的活不過一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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