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四七


  四月的夜風夾著春寒,似乎撕得世上的所有消失無蹤。

  步天臺上除了我,再沒別人,只有風聲淩亂。

  在我們相遇的地方,我一個人送她離開。

  也不知在步天臺上坐了多久,蒙矓間聽到腳步聲響,我回頭看去。

  是張清遠。她低聲問:「艾姑娘走了嗎?」

  我想起那一夜她和我說的話,本想問問她是否知道那黑色的薄片上寫了什麼字,她是故意的,還是不是。

  但,也就這樣算了。我也無所謂了。反正,她已經永遠離開我。

  與張清遠一起在步天臺上坐了一會兒,她的身體也未嘗不是溫熱的。她輕聲對我說:「夜深了,回去吧。」

  我的喉口抽緊,什麼也說不出來。點點頭,握住了她的手。

  我想我最不缺少的,就是喜歡我的人。

  第二十章 雨水 縱使相逢應不識

  夏四月壬寅,追尊宸妃李氏為皇太后,諡莊懿,改葬永定陵,易李宸妃梓宮時,我不能去看,讓母親的弟弟李用和去看,他回來啟奏說,用水銀養著,容貌如生,服飾嚴具,用一品禮,冠服如皇太后。

  母后說得對,她對我母親也算不錯。

  去奉慈殿給母后上了炷香,在旁邊坐了好久。原本吩咐閻文應沒什麼大事不要打攪我的,他卻還是來了。

  我問他有什麼事,他稟報說:「皇后娘娘請皇上去玉宸殿。」

  原來皇后在張清遠那裡找到了刺繡九鳳九翟的皇后之服,正讓她跪在地上自己用剪刀鉸碎。

  我站在殿外往裡面瞥了一眼,張清遠跪在地上剪裙子,頭埋得很低,我也不知道她神情如何,只看到她額頭淤痕一片,夾雜灰土。她鬢髮淩亂,大概是被人抓著頭髮在地上磕頭弄成這般狼狽。她低頭抓著那把剪刀,因為握得太緊,手指骨節突出,像發了痙攣一樣。我忙進內去,皇后站起見過我,然後問:「皇上認為美人私制後服應怎麼處置好?」

  「後宮的事,自然是隨便皇后作主。」我說。

  皇后微笑著向我行了一禮。

  「不過還是該去查看下,到底是誰幫她制的衣服,到時再一併懲處吧?」我問。

  皇后也不再逼進,點頭說:「皇上說的是。」

  我回頭叫旁邊的宮女把她拉起,拿下剪刀。「現在先不要急,等事情清楚了再說吧。」張清遠雙唇顫抖,看了我良久,一口氣上不來,突然就暈倒在地上。

  她身體自此眼看著就壞下去了。每次吃下什麼東西就劇烈咳嗽,直咳到食物和著血出來,她才能緩過氣來,抬頭卻對我笑道:「好了,我也就這麼罷了。」

  我一直不知道她性情是這樣的,驚得說不出話來。

  九月,母后靈駕發引,我讓伯方代我從守山陵,並親自引紼,送她出宮去。她要到父皇身邊。又到洪福院,服素紗襆頭淡黃衫,引我母親的梓宮出去。出皇儀殿門時,我淚流滿面,不知道為哪位母親。

  想來我身邊的女子也都是這樣結束了。艾憫離開我,也未必不好。

  十一月,張清遠去世,紅葶也死了。她身邊的宮人說,她一直不肯喝藥,把那些滾燙的藥汁全都倒在紅葶盆裡。她離我而去,把紅葶帶走,或許是覺得這樣對我比較好?

  我追冊她為皇后,郭青宜在她的靈堂內與我大吵了一架。尚美人出來指責,語言逾分,她怒極,揮手去打尚美人,失手辟在來勸解的我的頸上。

  我讓閻文應詔呂夷簡等過來,他以漢光武事說:「古已有之。」範諷也說:「後立九年無子。當廢。」

  十二月,廢皇后郭氏為淨妃、玉京沖妙仙師,居長寧宮。

  景祐元年八月星變,大赦天下,避正殿,居沖和殿。當時我身體很差,人也很快瘦了下去。直到九月丁酉,身體才漸漸康復。從沖和殿出來的那一天,秋日的陽光燦爛得讓人眩暈。那天我第一次見到曹彬的孫女,曹彬是開國第一名將,他孫女在郭青宜被廢後詔聘入宮。

  那女子的面容在陽光下明亮得讓我幾乎睜不開眼。只覺得她很像一個人,但是我當時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

  她擅飛白體,寫得與我居然有點兒像。成為我的皇后之後,我第一次讓她幫我寫草詔時,發現她盯著詔書,眼裡蒙上我熟悉的微冷意味。

  我終於知道她像誰了,她與母后一樣,都是適合掌握權柄的女子。

  我從此對她懷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與敬愛。

  慶曆五年元月,雨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自從明道元年趙元昊自立為王以後,幾乎年年大舉進犯,在我一朝,眼看國土流失。朝廷養兵一百多萬,卻每次都大敗。大宋有大片疆土、大量人民、大批財富要守,而叛軍沒有什麼負擔,想打哪兒就去哪裡,攻下了就有大批財富、美女。我們沒有足夠強健的戰馬,以步兵為主的部隊在平原上仰攻佔有地利的騎兵部隊,失敗也是可以預見。

  朝廷裡於是越來越多地講到議和。那段時間我常常長夜不能寐。十四歲的時候,我就開始恨我朝的軟弱,中原的地方從未如此狹小過,連燕雲十六州都落在遼人手中。那時我曾經迫切想過自己將來的作為,以為我是皇帝,自然能將整個乾坤扭轉。

  現在才知道,理想與現實是不一樣的。君王的功業,要建立在百姓的血肉之上。僅在陝西一地,和時每年軍費二千萬貫,戰時三千三百萬貫。高出一千三百萬貫。而假若與西夏遼國和議,朝廷每年付出的僅僅是三十萬貫。大宋每年賦稅收入在一萬萬貫以上,三十萬,微不足道。

  可一國的尊嚴與百姓的安定要怎麼比較?

  直到某一夜出宮去,在樊樓前的那個棚中吃了一碗圓子。

  圓子已經漲到五文,吃的人只有我一個。老闆氣色也不好,談到米價由原本的八百文一石暴漲到兩千九百文,他的圓子連本都收不回了。「怎麼活下去啊。」他搖頭說,「只好早日收拾了這攤子回去了。」

  旁邊攤子的人問:「回去幹什麼?種田?今年又要加賦,你看這戰再打下去,明年還要加。外面到處災荒,在京城能呆著就是造化了。」

  我回去時,把那些勸和的奏章翻出來看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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