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四八


  各地叛亂、兵變,一年多於一年。這沒有勝算的戰再打下去,是在逼百姓入水火。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替自己找了很好的理由。於是與西夏訂立了和議,每年給他們銀、絹、茶。對遼也是增納歲幣議和。

  內心,畢竟是不服的。只是開始明白了,要與外敵相爭,應該從內裡開始著手才好。

  慶曆三年,任用范仲淹、韓琦、富弼等人執政,希望對吏治作一些整頓。我想整個大局發展安定了,對外厚積薄發總是好的。

  的確是有作用的,但是無法避免觸及一些元老重臣的利益。他們扣給范仲淹的罪名,我自然不會相信。但是,當整個朝廷都開始附和,那就不在於他做了什麼事,而是朝臣希望我做什麼事。而我偏就生了軟弱的性子,沒有辦法指所有人悖逆。

  慶曆五年元月,雨水那天下午,宣佈廢棄慶曆新政的詔書由天章閣擬好,呈在我的面前。我盯著那詔書,聽外面的雨,下得寒意潺潺。

  終於還是閉了眼,把玉璽往上面印了下去。閻文應捧了詔書出去,等候在外面的眾臣聽閻文應宣讀完,齊聲說:「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這輩子的人生,終於還是失敗的。

  回宮後聽說伯方在母后山陵代我守了那麼久,現在鬱鬱成疾,已經去世。

  我接到他的死訊,居然心裡一慟。我雖恨他把艾憫和我的事情洩露給母后,但我不能不想到他是一直陪我長大的人。我十三歲那年,在寒夜裡等艾憫到幾乎僵死,要不是他把我抱回去,我不知道會怎麼樣。

  「他臨終時,請我們代為向皇上呈上這個。」報信的人把東西遞上。

  細密縫死的錦囊,被拆開後,只有一顆珠子。銀白色的橢圓珠子,觸感冰涼,透進我的脈絡,一直冷到心肺間。

  他居然冒死忤逆我,沒有遵我的旨意把這珠子連同仙瑞池深埋。

  他為什麼要把這珠子偷偷留下?我當時不是說,我要讓艾憫死在這裡嗎?莫非,連他也知道,我最後留下的,除了回憶,將什麼也沒有?

  就在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自己在半夜醒來,在暗夜裡坐了許久,起來站窗前看外面。雨已經停了,天空如洗。北落師門孤傲地在高空上,光芒蒼白。它是註定孤獨的。因為沒有陪襯,才能夠在周圍的暗淡星星中光芒奪目。

  北落師門,兵動之星。

  我小的時候,曾以為自己會有挾北落而席捲北方的一天,現在我這輩子,不知道與它還有沒有緣分。在四周強敵的包圍下,大宋和它還有沒有緣分。

  我看了它一會兒,不知為何,心情鬱悶極了。在這樣的夜裡,突然就想起了她。

  伯方留下的那顆珠子,安然躺在嵌螺鈿的沉香盒子中。我把它拿起來,鬼使神差般一時失手,掉在地上。我俯身去撿,卻發現那珠子不知道哪裡的機括摔到,此時在地上像蚌殼一樣緩緩張開,露出裡面兩顆凸起的紅綠小珠。

  我訝異地把它拿起放在掌心中看,那紅綠兩色的珠子發出光芒來,在黑暗中幽熒明滅。許久,我猶豫著伸手去觸了一下綠色的珠子。

  那珠子被我手輕輕一按,陷了下去。有風從我的耳畔呼嘯而過,遠遠落到遙不可知的地方去。我受了一驚,急忙抬頭看周圍。

  我周圍的世界全都扭曲了,柱子彎曲,藻井旋轉,連腳下的地磚都開始凹凸起伏。我在驚駭中伸手去扶身邊的柱子,就在我伸手的刹那,我身邊全都變化,我的手扶在一堵我從來沒見過的牆上。

  轉頭看身後,全是黑暗,沒有點燈燭,借著窗外照進來的微光。依稀看到這個房間不大,擺著的物事卻很怪異,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那些只有形狀沒有花紋的四方櫃子是不是家具。我把身子貼著牆壁,靠在牆上好久,慢慢適應了這裡的昏暗,挪到窗戶邊,窗戶上嵌著透明而堅硬平滑的東西,像西域進來的玻璃,可是居然這麼大這麼平整,真是讓人驚異。

  透過簾子縫看外面,整個世界都是流光溢彩,那些奇形怪狀的高大物體似乎是這裡的房屋,裡面外面都放射著光芒,連街道上都有串珠般的燈照出明亮光線,夜空被過量的燈火映得粉紅,天空的顏色淺得看不見一顆星辰。街道上還有奇怪的東西呼嘯來去,速度快得只有一閃就消失。

  這個世界,過分明亮得連星月都沒有辦法在天空顯現。漂亮得讓人驚異,可是,卻也怪異。我不喜歡這樣的景色。

  窗戶旁邊有一扇門,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東西在。我遲疑了半晌,伸手去推門,打不開。我於是握住那門上的把手,向左右轉了幾下。

  門輕輕「喀」一聲,緩緩被我推開。裡面沒有光,我用了很久的時間讓自己的眼睛適應黑暗,漸漸看出個輪廓來。

  對面的床上有個人在安睡。我小心地走過去,仔細地端詳她在黑暗中的睡顏。

  我當年在無數個夜裡,小心翼翼偎依的容顏。也不知道是夢是幻,覺得她似乎沒有多大變化,依然是以前的樣子。

  但等我俯身下去,細細地貼近她時,才發現這樣近的凝視,她再不是當年的清揚眉宇,她的眉心已經有了細微的皺紋,似乎一直不開心。

  我當年這般喜歡的人,我終究沒機會看著她在身邊老去。她還是只在我的夢裡衰老。

  在這麼廣袤的長遠時間裡,她剛剛好出現在我最需要的時刻,在這麼廣闊的人間,不偏不倚就落在我的面前,於是我喜歡上她,這大約就是緣分吧。

  又或許,可能是劫難。

  是啊,誰知道是劫難還是緣分。

  現在我知道了沉默的好處。我寧願我就這樣在她沉睡的時候,靜靜看她幾眼。伸手順她的髮絲撫摸,頭髮是沒有感覺的。我能染指的,也只有它。

  她的枕邊放著一本翻開的書,被她的頭髮流瀉著覆蓋。我看到那一頁的畫,是我熟悉的宮廷畫師張榴的筆觸,畫上一個臉色沉鬱的男人,神情灰暗遲鈍。下面還有幾個字。

  禎趙宗仁宋。

  我猶豫了半晌,幾近恐懼地把那五個字反過來念。

  宋仁宗趙禎。

  旁邊有字,「在位四十一年。」

  我的眼睛驚駭地定在那幅畫上。難道這就是我將來的樣子?她這裡的人,能夠看到我的未來吧。知道我將來要變成這樣的人,眼神空洞萎靡,頭埋在縮起的肩膀中,目光呆滯。似乎人生中,再沒有東西是值得期望的。

  她這裡的人都已經看到了,我現在就是一步一步走向這樣的自己。

  我將要這樣地做四十一年沒有成就的帝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