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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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籠罩下,我面前的她顏色蒼白,似乎要融合到身後的粉牆上一般。 周圍一切都淡得失了顏色,只存了隱約的輪廓,鍍著月華的冷暗白邊。仿佛我們的以前,已經風一般吹了過去,再也沒有任何渣滓留存。 所有的一切,冰冰涼涼。 十一年前的驚蟄這一天,我與她第一次見面。所有的事情都從這裡開始了。 我常常風露中宵,站在錦夔殿外就癡了。十一年來的一切,我還記得這麼清楚,只要一個小小契機,就能把所有回憶連根牽扯出來,連著血肉筋骨。但我卻從來也沒有勇氣進去,而今日從張清遠那裡離開,本想看看自己的以前就悄悄離開,卻不偏不倚,她也沒能安睡。 這樣的夜深海棠中,明月在天,萬籟無聲,我們都是徹夜不眠,上天讓我們撞了個正著。 她在這裡已經很久,人生一片凝固。我不知道她心裡的感受,那無數暗夜晨昏重重疊加的無望。等待,等待,直等到人都要朽爛,等不到一縷雲煙。就好像我的等待,同樣沒有出路,她也不會知道我的感受。 我們站在那裡,互相看著彼此,隔了好久,我狠命吸了一口氣,低聲叫她:「艾憫。」 她猛然一驚,抬頭看我,逆著光,看不清她的面容。 我們能說什麼?我十年的迷戀,早已成了塵埃。我逼自己拔足。現在,我們也已經再沒有什麼話好說。 此時外面的內侍突然齊聲驚呼。 她揚頭看天邊,我回頭隨著她的目光看去,滿天無數的星星,在天空裡畫出軌跡,爭先恐後地流逝在黑暗中。在一天的隕落星星裡,有一個巨大的紡錘型亮光一掠而過,隱沒在地平線上。我聽到她一聲驚呼,回頭看她,她眼睛裡有奇異的光流溢出來。 整個天空,都是流星。倒像我們頭上的蒼穹都在流淚。似乎連上天也知道,我們再沒有緣分了。 我們沉默地看遠在千萬裡之外的大變故,這遙遠的驚心動魄,在我們的世界裡沒有一點兒聲音。 夜風獵獵。我偷眼去看她,她卻只看著天空出神。 內侍在遠處啟稟:「皇上,天大雨星,可上步天臺觀之。」 我點頭離開,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她,她慢慢走到辰游池邊,那裡滿栽遲海棠,本應是重瓣粉紅,但上面懸著一盞暈黃的琥珀燈,映襯得那一樹的花朵都成了暗淡的煙灰紫。她一身昏黃。 走出錦夔殿,旁邊突然傳來小獸的聲音,一個小黑影猛地自我身邊竄過,鑽進去年的枯草中。 那行動極其敏捷,我還以為是什麼,卻見兩個宮女匆匆跑來,低聲叫著:「雪奴,出來看個星星都要亂跑,看我們回去怎麼收拾你!」 我轉身要趁她們沒注意我時離開,卻聽到她們輕聲商量道:「等下可別告訴娘娘跑這裡了,娘娘一定會說染了晦氣,還不是要拿我們是問?」 「就是,連個孩子都要在冊封前一刻流掉,可見就是命!不知道官家還要把這女人留在宮裡做什麼?」 兩人漸漸走遠,我站在那裡,覺夜風又細又硬,鋼線一般。這世上,大約沒有人知道,我們到底出了什麼事吧。 這樣也好,至少,我還留有自尊。 我恨她,又捨不得她,所以我只好把她困在自己身邊,我要明明白白地看著自己少年時的夢想成了灰燼,才能夠甘心。 我年少時的夢想。 我在步天臺上,恍然想起我們以前的第一次見面。多年前在這步天臺,她輕快的笑容,眉眼清揚。她用她的手輕輕拍拍我的右頰。 小弟弟,小弟弟。 假若我真的只是停留在小弟弟,我們哪裡還有這麼多的齟齬齷齪? 可惜我這樣愛她,我怎能做她的小弟弟。 身後當值的天監靈台郎忽然詫異地「咦」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個黑色的方形物事,我接過來看,這東西薄薄如紙,四周有奇怪的文字,和以前在她的錢幣上看到的蝌蚪字差不多,中間是一片平滑的灰色凹面,入手沉重。 我便讓伯方收起來,說:「朕明日給大學士們看看。」 下了步天臺,天色已經快要亮了。我看著天邊怔了半晌,才終於說:「伯方,你把那東西送到錦夔殿,就說……大約是她故鄉的東西。」 流星過後,第二天天氣晴好,四月天空清朗。雲朵薄得如絲絮扯碎,紛揚飛散。 今日驚蟄,要在後宮辟田地示春耕。 皇后今日穿了青衣,只袖口裙角有寶相花,用絹布紮了頭髮,與平時相比,格外清致。 我才剛剛舉起鋤頭,母后就到了。她自從稱病退居以後,似乎人也就迅速老下去了,仿佛我奪她權力的同時,也奪了她的精力。 我作勢鋤了半畦,就丟了鋤頭,過去扶了母后坐下。伯方奉上麥苗,我下去插了三把,覺得挺有意思的,讓皇后與各宮的人都下來和我一起種。伯方忙攔住我,說:「皇上不宜多觸農事,請罷了。」我只好丟了東西上來,仔細把手洗淨,扶母后離開穆清宮。 走到華景亭,我停下與母后小坐,抬頭看著禁苑中開始上燈,火光隱約中,各個屋簷牆角光芒紅豔,襯得宮苑夢幻一樣。 宮人側身站在亭外,其中有一個無事,拿了幾個銅錢出來紮毽子。母后頗有趣味地看了一會兒,讓人拿了那毽子過來,在手中輕輕丟了許久,微微笑出來,說:「母后當年很喜歡踢毽子,你父皇還特地叫人弄了彩金錢來給我做……好像就是昨天一樣。可惜我的大好年華,一瞬就過去了。」毽子被母后皺裂的手拋出,銅錢在地上「錚」地一跳。那女孩兒忙撿走。 母后回頭看我良久,伸手來細細地摸我的頰,仿佛我還是以前的小孩子:「受益,母后總覺得你還沒有長大。」 我也真希望自己不要長大,永遠都是受益,那個夜裡起來看星星到通宵,被你逼著回去睡覺的受益。 她微微一笑,執起我的手輕輕說:「我現在最親的人,只有你了……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那個艾憫帶你去看了她……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原來母后早已經注意了艾憫與我的事。我也知道這樣的事是瞞不過一個看著我長大,養了我二十年的女人的,於是慢慢點點頭。 此時我突然想起了去年大寒前一天。我已經差人告訴母后我和艾憫要過去,母后還讓侄女進宮來,然後談到趙從湛,那真的都是湊巧嗎? 難道,連她因為趙從湛而挑撥我對抗母后都已經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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