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四二


  因為一直都在錦夔殿,長寧宮的人已經好久沒見到我了,看見我到來,一時間居然有點兒忙亂。

  隨便讓他們侍候著我睡下。玉柱宮燈實在明亮,琉璃的折射光,令人煩躁。睡去也總恍恍惚惚。

  我這才想起那些事情來。在暗夜裡怔怔地坐在那裡,半天,居然不知道如何睡去。這般暗沉沉的夜,萬籟無聲,周圍全是寂靜。

  想一想我的孩子,他竟然還沒有見到春天就離去了。我寧願用我自己的所有來換這個孩子,這未成形的血肉。可我未曾見到,來不及疼愛他,我就已經失去了他。

  真恨極了她。

  外面的風聲淩亂,一聲緊似一聲。夜半無人,我才覺出自己的軟弱無依。內心沸烈,像鈍刀在斷我筋骨,實在熬忍不下去。

  我起身想叫人,卻聽到外面的動靜。有人悄悄在叫伯方,說:「官家要找的東西,恐怕就是這個?」

  「先交到這裡吧,現在皇上在安歇著,叫後局先記了是誰找到的。」

  我於是出聲叫道:「伯方。」

  他從外面應了,快步趨進,拿了那珠子進來。那珠子在水中浸了這麼久,銀色的光芒已經暗淡,但的確就是被我丟入仙瑞池的那顆沒錯。它在我的手中,冰涼。它可以讓她馬上就離去,回去她自己的世界,過自己的幸福生活。我們這一段愛恨,全是這麼小的一顆珠子成全。不知道她來歷,不知道她年歲,不知道她過往,就這樣愛上了她,換得現在的痛楚。

  我恨極她,可是,也極不捨得。她是我的心魔,我的孽障,我天生要淪陷在她的手心裡。我這輩子,只能沉溺在步天臺的雪裡面,沉溺在那些春日的笑顏裡,沉溺在那一個掌心的溫暖裡。

  她若真的就此離開,長天迢闊,我以後,就是沉在永遠裡懷念她,永遠是在懷念裡痛恨她了。

  我再也不能見到她了。

  我把珠子交到伯方手中,冷冷地說:「把它丟回池子去,再叫人把仙瑞池給填平了。」

  伯方愕然站在那裡,不敢動一下。

  「叫你去!」我想想,咬牙又說,「再叫人用最大塊的石頭砌了,建個重簷八角攢尖頂,最重的亭子,和雲上仙瑞一起做個雙亭。她要離開,我怎能遂她的心!」

  那珠子,我要讓它爛在地下。

  我得不到她,我現在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也要清清楚楚讓她知道,她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就是這樣簡單。

  許是太過激動,我喘息了好久,才努力把氣息平緩下來:「去錦夔殿。」

  夜半風來,冷得人幾乎成冰。錦夔殿前面是開闊地,一抬頭看見星垂平野。

  中天最明亮的一顆,就是北落師門,光芒蒼白色,在周圍的暗淡星芒中,光彩奪目,傲視夜空,卻也尤其孤寂。

  到現在,我已經遺忘了自己以前熟悉的所有星宿,可是北落師門,我卻總不能遺忘。它在周圍的星辰中,光亮而孤寂。

  北落師門,她與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笑指過的星辰。它不是牽牛,她卻以為與織女相對望。

  我何嘗不是也這樣看錯。

  錦夔殿外面點了數盞芳苡燈,那燈是紫光的,打在黑暗中,幽幽熒熒。

  現在裡面寂靜無聲,幾乎可以聽到晚風吹皺小池的聲音。我曾經那樣熱切盼望過的,小池旁菖蒲的淺碧顏色,大約我是看不到了。

  殿裡熄了燈火,走進去只覺得冷清。

  我無比熟悉的地方,正南門進來不是正堂,是假山,從假山側過,是垂著薜荔的遊廊,前庭嘉肅,花廳揖棣,辰游池在殿后。她現在就在正殿邊上的徊雲閣。

  沒有看到燭火燈光,想來她正在昏迷中。我慢慢走進徊雲閣去,外面的宮女忙拜見了我。讓她們都出去,我一個人在靜夜裡,站在那裡,似乎連她細微的呼吸也能聽到,但仔細聚神,又似乎是幻覺。

  辰游池的波光在窗櫺上閃耀,那銀色的,動人的光芒,在以前的暗夜裡,我曾經盯著它,暗自猜想自己的孩子多少次。

  到現在這深深淺淺都是夢。

  垂著煙雲般紗羅帳的床,她安靜地躺在裡面。猶豫半晌,過去隔了薄帳看她。在夜色中,她的臉在珊瑚色的枕上,顏色似乎鬼魂一般蒼白。

  此時才覺得以前的纏綿沉迷都像抽絲一般從心上剝離。那堅韌鋒利的絲線在皮肉上生生割開血口,眼看著那血就珠子樣迅速滲出來,滴滴墜地。

  我凝神看了她多時。她在昏迷中,氣若遊絲。不知道她現在做夢沒有,在夢裡又後悔了沒有。

  是命中註定吧,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上天不讓我遇見可親可愛的溫柔女子,給了我的是這樣的狐狸,於是我只好愛了,我愛了她啊,我有什麼辦法。即使我真想,想喜歡上其他什麼人,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了。

  我這輩子,就是這樣了。

  愛了,拼盡全力。然後,換得悲痛結局。

  在幻覺中,似乎聽見外面的梅花簌簌地落下來,那淺淡紅的花瓣枉自落了滿地。就像我十四歲時偷偷從延慶殿翻牆出來見她,被我腳尖震落的那些梅花瓣,全落在了遙遠而不可知的過去。

  我們就這樣白白喜歡了這一場,只換得,相互狠狠給對方的致命一擊,我殺了她愛的人,她殺了我最期盼的未來。

  我本該讓她回去,從此我們再無瓜葛。

  可是我捨不得,我如何捨得她。

  我伏下身,將自己的臉埋在她肩上,任憑自己的眼淚,全都流在她的衣服中。反正即使她醒來看見了,也只會以為,那是夜來風雨不小心沾濕了她的衣襟。除了此時夜風,誰也不知道,我如何埋葬自己卑微的愛戀。

  前塵往事,有如煙雲。

  遠遠又是一聲驚雷,春天,無可避免地要來臨了。那些蜂蝶纏綿,杏花春雨,我不知道要怎麼躲過才好。

  今日驚蟄,初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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