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四一


  我低聲催促說:「我們走吧。」

  他現在已經不在了,以後,你要安心做我的身邊人,枕邊人,心上人。

  集聖殿外,是仙瑞池。池上結了冰層,殘荷還未收去,枯莖在冰中一一豎立。她眼睛看著池子,卻像盯在虛空中一樣。風從四面來,卷起她的衣服綬環,蛇一樣蜿蜒。

  我突然有了很不祥的錯覺。她一身青色站在這雪中,天色陰霾,卻有半縷陽光從雲層裡出來,在她的背後斜斜交織,就像不染纖塵的,還沒有來得及被空氣侵蝕就已經死去的蜉蝣一樣,帶著透明而脆弱的薄翅。

  我們的身邊,全都是還未下到地面,就開始消散的雪花。

  寒氣無處可去,狠狠地全逼進我的身體裡。

  她輕聲說:「我記得以前這裡的水只到膝蓋,現在看來似乎深了不少。」

  「只到腰間而已。」我呼吸都不敢出,慢慢地走到她身旁,然後迅速伸手去挽她,就在我的手即將觸到她的一刹那,她神情平靜地往後退了一步,跳進了仙瑞池裡。

  在冬天最冷的時候,那些破冰的聲音,淒厲,細微鋒利。

  我站在岸上,一動也不能動。那些冰水就像是激入我的體內,寒徹骨髓。

  她扶著池中的玲瓏石站了起來,在及腰的碎冰與水中,凍成青紫的容顏上,綻出奇異的冰冷微笑。慘淡,兇狠。她凍得不成人形,下身的血緩緩隨著漣漪一層一層蕩向整個冰裂紋,淡紅的血生根在銀白的寒氣中。

  她對我微笑,就如同趙從湛死去時,臉上的安定表情,無聲綻放。

  血做的朝霞,朝生暮死的蜉蝣,向我,艱難地帶著殘忍笑容,一字一句地說:「你的孩子……誰要替你生孩子?」

  她瘋了。

  我跳下水,要把她拖回來。也不知道身體到底是什麼感覺,太過寒冷,刺進了骨頭反倒不再有感覺。她狠狠將我伸去的手打掉,猙獰地吼叫:「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你現在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到我死,你這個殺死從湛的兇手!」

  這身邊的冰卻不是冷的,是沸熱的,那些怨恨從我的身體裡撲出,眼前昏黑,天地都沒了形狀。

  我苦求的全部未來,在冰冷中緩慢地蔓延到我的腳下,到最後,淡至無色。

  全都成夢幻泡影。我設想了千萬次的幸福,我準備用十年,用幾十年,用一生去呵護的小小幸福,她一下置於死地。

  可我所求不過每夜能替她擔心冷暖,不過想用一輩子討好得她專心看我一眼,我所求不過如此。原來我一場夢魘,全是空想。

  任我如何卑微乞憐,如何用盡心機,我連自尊都獻予了她,換來的,只是這冰水中的血跡。我拼死去愛的人,輕易把我卑微獻上的心,踐踏成糞土。

  「你難道……有這麼喜歡趙從湛?」

  她痙攣地抓著自己身後的石頭,眼神怨毒。「我有這麼恨你。」

  身後的內侍將我拉上岸,一邊去扯她。我突然恨極,大叫出來:「不許碰她!」

  內侍們全怔在那裡,我失了理智,沖著眼前的昏黑大吼:「讓她去死!死了就離開我了,跟趙從湛一起去死!」

  任憑她死活,我轉身就走。

  全身都濕透,可是也不能理會,我現在,什麼也管不了。

  我付出所有感情,對身邊的姹紫嫣紅全都不管不顧,固執地等待在她的身後,只盼望有一天,她一回頭,看見我眼裡的企求,然後明白一切,對我一笑。

  現在我絕望了。我沒辦法等到,我等不到,只好承認自己的失敗。我已經沒有辦法,也沒有力氣再歇斯底里去拼命。

  她為了恨我,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殺掉。原來我這般的愛,換得這般的恨。

  我愛了她十年,現在,我承認失敗。

  到天和殿前,我軟弱地站住。

  不知該如何說。我能對這一殿的人如何說?我如何告訴她們,我今天要立的妃子,因為恨我而殺了我們的孩子來報復我。我要如何說。

  無法進去面對所有人,腦中一片混亂,什麼也想不出來。身體冰冷,再也沒有力氣,跌坐在石階上。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在碧紗的另一頭給我講的故事。

  在水漫金山時,白蛇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她把他高高托出水面,然後求那個要殺她的和尚說:「救我的孩子。」

  現在,她殺了自己的孩子。

  只因為裡面,有我一半的血肉。

  第十八章 大寒(二) 寥落肯容成獨夢

  我一個人在北橫門坐了一天,外面要進來的人都被伯方攔住。

  我是應該要一個人好好想想了。想想我這十年,這所有的事情。我的失敗。我拼盡的這所有力氣,得來的就是她的怨恨與自己的悲苦回憶。我何苦再費力氣陪她把這般愛恨磨下去。

  叫了伯方進來,低聲說:「叫人把仙瑞池的水排幹,給我找個東西。」

  伯方猶豫著看我,欲言又止,我示意他說出來。

  「艾姑娘被人從仙瑞池中拉出來了,但是到現在還沒醒來……皇上是不是該去看看她?」

  我木然地說:「不必了,讓太醫仔細點兒看著。」

  錦夔殿裡面的蕭索天氣,灰黑的乾枯樹枝,背後的天空陰霾暗沉。那裡面,我是不該去的。如果這次進去了,我恐怕以後就再也沒有辦法從冬天裡出來了。我再不能要這樣的天氣。

  外面已經是黃昏暗沉,雲裡帝宮雙鳳闋。一切都在昏暗中隱約。其實這所有的光華莊嚴都是表面的東西,內裡不過是淒清冰涼。

  現在,這裡面連我唯一期盼的東西也已經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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