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二六


  所以,她一定要是我的。

  我出去的時候,趙從湛也正好要離開了,只是還在等我出來告別。「朕也應該要回去了,不如一起吧。」我淡淡地說,她送我們到門口,笑道:「那我要回去收拾東西了,你們走好哦。」

  一路上我與趙從湛都是沉默不語,到樊樓的時候我才轉頭問趙從湛:「何不上去坐坐?」

  很巧,剛好就是玉露桃那一間。

  坐在窗邊看樓下,東京的熙攘人群都在我的俯視之下。這樓實在高,讓我覺得很舒服。我開始喜歡這樣的感覺,與在步天臺上看遙遠天邊的星辰不一樣,看別人在腳下,自然是讓人很快意的事情。

  趙從湛給我斟酒,是蘆花白,蕭瑟的名字。

  「在愛州要好好善待自己。」我與他對飲一杯,他誠惶誠恐地接受了。剛喝了那盞酒,窗外傳來一陣喧嘩。我往窗外看,原來是樓下的老人追著一個頑童在叫,似乎是想賴賬的。想起往事,我不由微微笑了出來,說道:「原來和朕當年一樣。」

  趙從湛自然很奇怪,在我後面問:「皇上豈能混同這些市井小民?」

  我回頭看他。仿佛是第一次,我真正看了這個我侄子輩的人一眼,他的臉色與肌膚都是蒼白色,穿細麻的布衫,是已經洗了多次卻未顯舊相的柔軟料子,外面的天色明亮,一下子轉成室內的黑暗,我的瞳孔急劇收縮了下,眼前突然就一黑,過了好一會兒,他那蒼白的額頭才在我面前慢慢浮現,冰雪似的。

  這個人,像書裡所說的王謝家烏衣子弟。

  「你還記不記得多年前,開封府送來一個奇怪的錢?當時你還是翰林侍讀。」

  他了然:「是艾憫姑娘的吧?」我點頭,說:「朕記得自己是十四歲,與她上元逃出來觀燈,在那個小攤子吃了圓子,卻兩個人都沒有錢……」

  想到那個上元,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甜甜的東西微湧上來,那些花燈,那些煙花,那些在她臉上變幻的豔麗顏色,全都一一呈在眼前。

  「兩個人都沒有錢……她開玩笑說,貧賤夫妻百事哀……當時我沒有母后的允許不能出來,而她卻把我帶出來了……手牽手逃得飛快。」

  我沉溺在往事的溫柔餘光中,就像夕陽光芒迷醉,大片褪去真實的美麗金紫。

  趙從湛臉色暗了一暗,卻並沒有說什麼話。

  「那時,煙花引燃了火,向我撲下來,她什麼都沒有想就抱住了我,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我,好像這是最自然的事。可是我當時就想,假如我們有未來,我一定要一輩子對她好,就像她那天什麼都沒想就為我毫不畏懼一樣。我……在心裡發了誓。」

  我們沉默好久,在下面遙遠的人來人往中,我們當年的一切已經煙消雲散。趙從湛低聲問:「皇上為何對臣說這些呢?」

  我直視他的眼,逼問:「你是要和她一起去愛州嗎?」

  「是。」他輕聲回答,卻沒有遲疑。

  我近乎殘忍地微笑,問:「你當年,不是已經放棄她了嗎?我十四歲的時候,她在天牢裡。她原諒了你,我沒有原諒。」

  「所以,我勸你不要和她一起去。」

  他默然地抬頭看我,看我臉上嘲諷的微笑,然後眼裡卻突然有了冰涼的寒意。「皇上是覺得自己比較偉大吧?」趙從湛的聲音居然尖銳極了,從來未見過溫厚的趙從湛這樣的表情,我未免心裡有點兒不適。他卻沒有裝出一時失言的樣子,壓低了聲音繼續說:「你什麼負擔都沒有,那些不知道家人與自己的未來在哪裡的恐慌,自然是不用理會。只因為你的一句話,你的家人以後就要受這個朝廷最強大權勢的仇視與打擊。皇上也當然不用瞭解,我一家是處在怎麼樣的境地裡,我要怎麼權衡,要怎麼讓我的弟妹遠離哪怕最小的危險,皇上哪裡需要知道這些?」

  我默然,冷笑。

  「你覺得我們現在的一切都是拜誰所賜,又是誰讓我們變成這個樣子?」他盯著我,緩緩地問,「皇上?」

  我心裡有些東西慢慢地湧上來,說不出自己什麼感覺,可是我想我大約是在難過。

  我聽到他的聲音,冰冰冷冷說:「明明我們已經告訴了皇上我們的婚事,可皇上卻向皇太后舉薦我……讓我去娶皇太后的侄女,皇上是如何想的?」

  原來他早已知道是我向母后進的言。大約母后一開始就告訴他了。我默然良久,然後微微冷笑了出來:「在這世上,第一個見到她的人是我,我十三歲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她,你為什麼要出現?你為什麼出現?」

  他的眼睛在細密的睫毛後,暗暗盯著我。這讓他看上去又像是在怨恨我,又像是在可憐我。我厭惡這樣的感覺,把臉轉向了旁邊,丟下一句:「你放心一個人去愛州吧,我不會再理會你。」

  他似乎抽搐了一下嘴角,然後冷笑:「皇上此時開心了?我終究看明白了,原來人就是在需要的時候被人強迫著接受命運,不需要的時候作為擋箭牌替罪。人生大不了就是這樣……原來一切都是我妄想。」他低低地,無比詭異地看著我冷笑,「人生就是這樣了,我還以為終有一天我們會像夢想的一樣……我終會解脫,我和她在一起,過我們自己想要的人生……原來所有都是癡人夢話。其實我此生已經再沒有什麼東西了……」

  我渾身寒意,不願意再聽他這樣冷冷的嗓音,不成句的破碎語言。我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就匆匆打開門出去了。聽到他在後面淡淡地說:「恐怕未必一切盡如你意……」

  下了樊樓,我在街邊上怔怔地出了好一會兒神,心裡空空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好久,才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叫我:「小弟弟!」我轉頭看,果然是她。

  她笑吟吟地說:「我去從湛家有事哦,你一個人站在這裡發什麼呆?」

  我執起她的手,冷冰冰地說:「不用去他家了,我剛剛和他在上面說了……」猶豫了一下,然後才發現自己無法出口,愣了好一會兒。

  她笑問:「你和他說了什麼?」

  那一回頭時趙從湛冰雪一樣的容顏突然又浮現在我的眼前,軒軒如朝霞舉。我心裡亂極了。我不知道對趙從湛吐露了我的心情會有什麼後果,她若知道了我做的事情,她會如何反應,而我又該怎麼辦?

  到最後,我斟酌著說:「你不用去他家了,我想……」

  只聽到「嘭」的一聲巨響,打斷了我的話。

  我們一起轉頭看離我們只有三步之遙的地方。

  趙從湛靜靜地躺在那裡,在陽光下鮮亮得刺眼的紅色鮮血從他的身下慢慢地向我們流淌過來。就好像他伸出了血做的一隻手,緩緩地過來撫摸我們的腳。

  而他的神情無喜無憂,就好像他是躺在春天豔麗的大片花朵中安睡一樣。

  我這才想起,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好自為之。

  當年太祖皇帝在燭影斧聲時,最後對太宗皇帝說的話。

  我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說的?

  第十一章 芒種(二) 都來此事,眉間心上

  回去時宮裡安靜極了,只剩了滿地花柳,幾樹繡帶。昨日芒種,今天,已經步入夏季了。

  天色已近傍晚,眼看著一年春事結束。獨自站在仙瑞池邊,看水面風回,落花環聚,全都攏到那塊玲瓏石下,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我年少無知時,曾經想要留住她,結果她被打入大理寺牢內,獨自被囚,而我一個人在宮內根本無能為力。到現在,我再次想要留住她,可是,為何卻會逼得趙從湛死去?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讓一個人因為我的任性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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