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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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店裡有什麼?」她問。 「萵苣生菜、西京筍,林檎旋烏李、李子旋櫻桃、還有昨日蒸的各式餡的胡餅。涼拌菜各色。」夥計說。 我低聲問她:「你是不是故意今天請我的?」 她吃吃地笑出來:「自己都不知道習俗,還誣陷我!」 畢竟是樊樓,上來的餅是千金碎香餅,撮高巧裝壇樣餅,還有乾炙滿天星含漿餅。我看見最後這個就沒了胃口,夥計還在說:「這是當今皇后郭家的新法,宮廷裡傳出來的做法。」 她含笑看著我,我把頭轉向一邊去了,忽然聽到旁邊一陣喧鬧,我剛好在板壁邊,就把耳朵貼上去,對她笑道:「有人發酒瘋。」 那邊隱隱有人叫:「誰……誰說太后了?我說李順容……」 「少喝些!大哥!」我聽出那是皇叔承壽的聲音。那麼大哥是承慶了。 「她死了……官家到現在也不知道真相,你說太后厲不厲害?官家年紀長了,識時務的都知道以後是他的天下,可……太后的勢力……根……根深蒂固……你說,他要知道了這事,不又是一片風浪?我們……要怎麼混下去?哪邊是活路?」 議論個什麼真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多了。我本想一笑置之,旁邊卻還在說:「據說封個宸妃就完了……官家也真可憐。承慶,你給我少講點兒話。」聽聲音是他們的五叔德文。 我詫異地放下酒。李順容關他們什麼事?為何要在這裡討論我可憐? 她問:「怎麼了?」 我隨口說:「沒什麼,守陵的李宸妃去世了。」 她「啊」了一聲,用異樣的神情看著我,遲疑地問:「李宸妃?」 「對,你也知道她?」我奇怪地問。 她看了我良久,說:「沒有……」 我皺眉,看她低頭撕了一塊餅,心不在焉地慢慢嚼了幾口,卻出了神。 「到底什麼事?」我忍不住問:「我和李宸妃,會有什麼事情連你們那裡的人都知道?她生前也沒有什麼大事,現在已經死了,也不可能再發生什麼了吧?為什麼我不知道就是我可憐?」 她默默地看著我,並不說話。 「是早前父皇朝的秘密嗎?……後宮女子的事,大不了就是為自己爭寵,她唯一的女兒不是已經死了嗎?」我支在桌上和她說到這裡時,她的眼睛裡突然有了一點兒異樣的濕光。 我遲疑問:「難道她還有孩子嗎?」 她站起來,伸手摸摸我的頭髮,像以前一樣,然後說:「對,她有個好孩子。」 「沒長大吧?」我問。 「長大了。」她歎了一口氣,放開我,把臉轉向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茫然地看著她,打了個冷戰。「那個孩子……是……」 她終於悲憫地看我,說:「你現在去的話,大約還能見到她的遺容……她是你母親。」 嵩山之北為陰,黃河以南也為陰,夾在中間,鞏義是龍脈之地。 從開封連夜離開,直奔鞏義。我們雇的馬車越近嵩山,我心裡越害怕。到後來,隨著車子的顛簸在黑暗中一路戰抖。 她感覺到了,輕輕握住我的手,攏在自己的雙掌心中。在失了一切的漆黑裡,天空沒有星月,只有風聲荒涼。道上的樹枝橫斜,打在馬車竹編的車篷上,戰慄咬牙一樣的哢噠聲。在車窗邊,偶爾經過野店或城鎮的燈火一閃,我刹那間看到自己把她的手抓得泛白,一點兒血色也沒有。 我們什麼也沒說,一直沉默。只有我在黑暗裡,慢慢地淚水流了滿面。 太室山主峰峻極,峰東側是萬歲峰,西側是臥龍峰,兩峰對峙,猶如永定陵的兩個門闕。我們下了車,遙遙望到神道最前端的華表,象和馴象人,隨後是瑞禽瑞獸,往下是馬和控馬官,再往下,是手捧寶物的客使,共三對,是參加先帝葬禮的鄰國客使模樣,客使的後面,是武將文官,按朝拜順序排列。再向後,是鎮陵將軍,頭戴盔甲、手持斧鉞。 這長長的一條路,走得我幾乎窒息。幸好她一直都在我身邊,一直都握著我的手。我像溺水時抓緊一根稻草一樣,抓著她的手。 守陵的山陵使驗看了我的令信,打開平時緊鎖的神門,荒涼的一片黃土地,站立四個內侍石像,地下是父皇的陵寢地宮。圍繞地宮四周的是陵墓宮城的神牆,神牆方正,四隅有角闕。父皇在這裡十年,我卻到現在才知道他安息之地的樣子。 我跪下,朝陵寢三跪九叩。 她側身站在旁邊,等我結束,伸手扶我起來。到側殿,裡面冷冷點著幾枝白燭,掛了白幡,敷衍一些果品,大約封誥還未到,所以還沒有妃子的奠儀。 我腳步虛浮地踉蹌撲到梓宮邊,去推那蓋子,卻推不開。 旁邊的守陵使看我許久,不很願意地問:「幹什麼?宮裡還要驗屍不成?李順容真的死了。」她給他們塞了些銀子,他們才下去了。 她拿起旁邊的燭臺,用尖端把蓋子撬高一點兒,棺槨還未釘死,我用力把棺蓋抬起,靈堂幽暗,她拿了只蠟燭,舉在手上。我就著那些亂跳的燭火看自己的母親,多年前那個和我一樣無聲流淚的人,走的時候一眼也不多看我的人,在這裡無聲無息地耗盡了所有的人生,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她無疑是美麗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去世,她的雙眉呈微微下垂的樣子,下巴上,左靨有小小一點兒酒窩,與那不展的眉毛在一起,說不出的奇怪。不知她是在歡喜還是在悲哀。 我小時候的記憶,從來沒有她。她身份低下,我似乎沒有見過她。也許她一直都在,可從來都是沉默的,規矩的,所以我從未在大群鮮豔裡看到她? 一生被自己的孩子視而不見,她的人生,為何會是這樣? 她伸手覆在我的手上,說:「罷了吧。」 我與她一起將棺蓋蓋上,聲音一落,我的母親就沉到黑暗裡去,我的心也似乎被蓋在了黑暗裡。 出了嵩山,那馬車在等我們。我們上去,坐在裡面,相對無言。 一路上荒草間奠紙亂飛,處處野墳頭都頂著黃表紙,那紙在風裡簌簌抖動,顯得那些墳墓比平時還要淒涼得多,只有幾樹桃李花偶爾在幽暗山色中明滅一下。那鮮亮的顏色讓我心裡大慟。 「你的家裡,是怎麼樣的?」 她輕聲說:「我父母親都是普通人。」 想必你比我幸福很多。我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不讓自己虛弱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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