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二二


  「我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媽媽知道是雙胞胎,就給我取名叫艾憫……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她拉過我的手,在我的手心裡寫下自己的名字。

  艾憫,這名字生生寫到我心脈裡去。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不是。我媽說,天下熙攘,皆為名利。我們是俗人,所以姐姐是艾茗,妹妹是艾莉。」她淡淡地說。

  我木然說:「原來你有個雙胞胎妹妹。」

  「沒有。」她低聲說道,「妹妹未曾出世就沒了,因為我和她在母親肚子裡爭營養,她輸了。」

  我們靜默良久,聽著那馬蹄聲起落。

  她緩緩說:「所以,我現在每一刻都想,人生就是要鬥下去,即使不願意,即使和自己的至親也一樣,為了活下去,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想一想母后的《武后臨朝圖》,心裡害怕極了。那些搖搖欲墜的不安,撲下來湮沒了我。

  「我明日早朝就要親口宣佈封我母親為宸妃,面對那些知道這事情的人……我該用什麼表情去講?他們要是可憐我,我怎麼辦?」我虛弱地問她,眼淚就掉了下來。茫然無措地在這搖晃的車上,不知道路會到哪裡去。

  我不想回去,不想再看見那些大臣,母后,身邊的所有人。我不願意再回到那個冰冷的地方去。

  「我本來……還在想,我是母后唯一的親生孩子,她和自己的兒子爭什麼呢……可是,原來我不是……我和其他人一樣,都是與母后沒有瓜葛的人……我以後若不學著與母后相爭,我也許……就是章懷太子……是前朝中宗李顯,是睿宗李旦……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要怎麼學會和母后分庭抗禮?」不知怎麼整合句子,我就破碎一樣地對她講。在這天下再沒有人可以相處,只有你,一定要在我身邊。

  「要不你帶我去你那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我幫你養蘭花,我們在一起,好不好?」我腦子一片滾燙混亂,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拉著她的衣袖哀求她。

  她的眼淚一下湧了出來,伸手摟住我的肩,低聲說:「你難道真是個小孩子……你哪裡逃得掉?你可要逃到哪裡?」

  她在我耳邊輕聲說:「你是正統的皇帝,擁戴者自然有正理,何況你的母后在朝中掌權多年,免不了有諸多反對者,你已經長大,她不會是你的對手。你放心。」

  我抱緊她,氣息急促地抽噎了好久。外面的喧嘩過了又來,不知道經過幾個城鎮。那些眼淚全都滲到她的衣服裡去,濕了肩頭一大塊。

  然後,才聞到那些白蘭花的香氣,那纏綿悱惻,暗夜的雪色竹影,那湘妃短簫裡顆顆滴落的聲律。

  到後來她拍拍我的肩,輕聲說:「到了京城了。」

  我掀起簾子看這滿城繁華,寶馬香車,禦溝流水,一街花開。良久,詫異地想,我剛才怎麼會想要遠離它而去?這是我的,我也只有在這裡,才看得到天下。

  她說的對,我是皇帝,我已經長大,沒有人能是我的對手。

  下車時,她摔在我身上。我想起自己在她的膝上睡了很久,忙去扶她。

  「沒關係,馬上就好了。」她淡淡地說,把手抽回去了。我呆了一會兒,然後送她回去。她關門時,關懷地看了我許久,然後說:「你就當作,什麼也不知道吧。」

  我默然點頭。

  回去宮裡,我照例先向母后告安。

  去時崇徽殿裡滿是內侍候著,看見我回來了,所有宮人都舒了一口氣。母后站起來把我拉去身邊,仔細地端詳我全身,見我安然無恙,才問:「皇上這是怎麼說?」

  我扶她在床上坐下,仔細地解釋:「昨日寒食,看街上人都在備香燭冥紙,孩兒突然想父皇了……本想要內侍省準備,但浩浩蕩蕩怕又忙亂一個月不能成行,還要爭辯禮與非禮。孩兒想,也就是兩天的事情,自己就走了,實在是想要行人子之當為。卻讓母后受驚,孩兒知道這次任性,以後斷然不敢了。」

  母后抓著我的手,輕輕拍了兩下,說:「母后還怪你孝心?只是這伯方一定要狠狠罰他!」

  「孩兒現在長大了,伯方哪裡追得上?」我笑道。

  再敷衍了幾句,退了出來。在宮門口細細回想剛才,自己也詫異,想,怎麼會如此冷靜,好像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但這樣也好,至少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孩子。

  召了都指揮使李灼覲見。他從未見過我,平身之後偷偷看我,與我目光一對上,馬上就縮回去。

  我正色問:「李愛卿多大了?」

  「三十四。」他忙說。

  「春秋正盛啊。」我感歎,「以後前途大好。」

  「臣唯願誓死效忠皇上!」

  說這樣的陳詞濫調。我端詳他,濃眉厚唇,臉廓四方,五官端正。果然是不會說話的相貌。他偷眼看我。我不想給這個人這樣覷著,便站起來,說:「母后近日身體不適,朕怕是她思念先皇所至。這幾日殿前司、內侍省若有自山陵來給母后的急報,你記得先呈到滋福殿。」

  他猶豫了一下,說:「是。」

  回去後宣了王隨來,問了他那武后臨朝圖的事情。

  「眉目已有了些……但臣……」他故意猶豫,我揮手讓伯方退下。

  「方仲弓受了點兒刑,已供出授意人是……皇太后的從兄龔美之子從善。」我淡然一笑,想必王隨也相當得意,唇角亦是上揚。

  他要退下時,我叫住他,吩咐道:「殿前司都指揮使李灼,派個信得過的人看著他行蹤。」

  「遵旨。」

  第二天上朝,伯方宣讀封誥,進封李順容為宸妃,然後告之群臣她的死訊。

  我一直抬頭盯著橫樑上的龍,像十三歲時一樣,數龍的鱗片,心頭居然一片平靜。

  回到皇儀殿,李灼送了一封山陵密信,馬上就退走。

  他昨日去找了方孝恩。方孝恩後來告訴我說:「臣告訴他,自古以來,未曾見過輔助閨闈的被稱為忠義。」看來這個人不是不懂進退,今日已經知道如何選擇。

  我拆開看,果然是報告清明時的事情。我交到滋福殿學士手裡,讓他仿筆跡重寫一封。「就說,唯祭拜陵寢,哀哭欲絕,依依而去。」

  第十章 芒種(一) 只恐夜深花睡去

  那之後我一直都在宮裡,忙著政事,直到四月時,在皇后宮裡看到一盆蘭花。

  青宜向我介紹說:「據說是叫綠珠素,花姿如同綠珠墜樓時裙裾翻卷,臨風漫展。」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是皇后?宮裡養這樣的花,真是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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