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跟著二公子一路行進條件好了許多,我每日只坐在馬車裡跟著顛簸而行,過宛城時候,又停進一日,我猜他們再等江欲晚的反應。可我這一屆女流之輩,到底有幾分把握可挑撥江欲晚和李哲之間關係,二公子未免太過看得起我了。

  晚飯時候,小廝送進房間,身後卻又跟了個人,二公子翩然踱步,撩擺坐在我面前,長眼含笑:「聽陵安那面來的消息,說是北越不日將有大喜,蕭小姐可知否,究竟是何事大喜?」

  我莞爾:「相信這大喜過後,北越還會有個天大的好事,公子可知,這好事又是為何?」

  二公子面上微緊,也只是晃了一瞬,隨即笑容依舊:「好厲的一張嘴口。」

  我輕輕搖頭,娓娓而道:「公子聰明,可也不懂得怎麼抓住機會,所以路才難走。」

  眉目一轉,他信手拈杯,請問:「小姐這是何意?」

  「公子心裡應該清楚,你捉了我,也不過是白白便宜了袁鵬浩,李哲到底會不會因為他一人得罪江欲晚,本是智者見智的事。退一步再說,為何當初李哲選擇的人是江欲晚而非袁鵬浩?事已成此,公子再仔細思忖思忖,袁家那外孫還可有機會登大位?」

  二公子聞言搖頭:「我若不投奔袁鵬浩,北越也留不下,落入江欲晚的囊中,那只是遲早。皆是與虎狼謀皮,我也不在乎倒是擇虎,還是選狼。」

  我斂目,端碗吃飯:「希望你日後不要落個農夫與蛇的下場。」

  二公子倒也無謂,站起身抖了抖衣擺,和聲道:「你也莫要太看得起那江欲晚,憑他再是七魂九竅,天下第一,也別忘了古人的舊話:好虎敵不過一群狼,不信,咱們可以拭目以待。」說罷,推門而去。

  我只喝了兩口粥,便覺得格外飽實,抬眼望向窗外,院中的桂花已開,滿園的清香淡雅,仍舊葉綠花紅,卻已寒意陣陣。好事將近?那可真好。

  隔日一早天色剛亮便已上路,可奇怪的卻是隨行人數不多,比起之前銳減不少,且那袁鵬浩已不見了蹤影。二公子帶著剩餘的人行至人際罕至的山地之間繼續往前行進,這裡沒有路,馬車路過之時,顛簸至極,根本坐不穩當。我被顛得頭昏眼花,胃裡沒有食物,卻也有如翻江倒海一般難受。

  可二公子並沒有停下來的打算,反而越發加快了速度,只是行了半日時間,終於停下來,我出轎子之時,方才看清楚,前方竟是一片紮營的軍隊,原來深山野林之中,竟也另有乾坤,不禁讓我當下裡犯了合計。

  二公子這般趕路,現下與跟隱藏的部隊匯合,袁鵬浩突然消失無蹤,這一切看來似乎格外可疑。

  他安排我單獨一個帳篷,夜半時分,外面火光正旺,帳篷裡漆黑一片,遂襯得那帳篷本身半是透明,從裡往外,看得真真切切。巡營的守夜士兵每兩刻鐘便走一遭,晃晃人影,在火光的反襯下,落在帳布上,被扯得很長。

  我沒有睡意,離宛城越遠,就意味著離北越越近,等在那裡的,只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或者說,李哲對於我來說,已然成不了噩夢,讓人害怕的面對的,只有真情實意之下的絕望,現在我對他沒有任何情感而言,提不起那般憎恨,只是感到下半生死寂一般的日子等在面前,就好像一張洞開在時間裡的血盆大口,餘生的快樂,自由,就如此被生生吞噬。即便我曾經何等堅忍不拔,如今,都免不了從心底生出不可自安的挫敗和頹然來。

  而至於江欲晚,時過境遷之後,仍舊成了一道時時都會隱隱作疼的傷口,從不曾痊癒,我可以佯裝不記得,可以佯裝不在乎,可只有在夜深人靜之時,方才感到,所謂清醒著,薄涼著的人們,也不過只是高明的表演者,非但自欺欺人,也將其他人一同矇騙。

  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剛轉過身,看帳篷外似乎有一行人匆匆而過,身後略有吵雜聲,似乎有事。我翻身坐起,走至帳篷口,聽見外面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人再說話。

  「怎麼會來的這麼快,快去通知公子。」而後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越傳越遠。我掀開門簾,轉眸一瞧,果然二公子的主帳亮了燈火,帳裡人影攢動。

  「小姐,您有何吩咐?」侯在外面的丫頭走過來問我。

  「口喝了,找點水喝。」

  「奴婢這就去尋,小姐裡面候著吧。」說著轉身走了。

  等到那侍女進來,我開口問她:「外面吵聲把我鬧醒了,來的什麼人?」

  侍女也是一臉茫然:「好像是士兵,匆匆忙忙趕回來,像是出了什麼大事。」

  大事?能讓他們緊張的大事,難道是江欲晚已經迎頭趕上,企圖叼走到了他們手中熟鴨子不成?可若是果真是江欲晚追來,那也就說明沉香和小唐應是安全到達,傳了該傳的消息,我可放心一些,但掐指一算,又覺得時間間隔似乎太過短暫,那兩人動作也並沒有這般快。

  我喝過茶便更是精神,那侍女點了油燈,陪我坐在帳裡。過不多久,外面的吵鬧聲越發大起來,我正猶疑著,帳簾被突然掀開,冷風竄進,外面沖進來一個年輕男子,一副銀亮盔甲加身,神色慌張:「公子有令,即刻拔營趕路,小姐收拾好了儘快隨我來。」

  我本是和衣而臥,現下連頭髮都沒亂一分,起身就可跟著他走,但見他慌亂異常,隨口問道:「如何夜半裡拔營?」

  那人看我一眼,沉聲道:「公子有令,加快速度趕路。小姐莫管太多,趕緊起程吧。」

  夜裡風涼露重,清寒圓月一輪,冷輝似霜,原本靜寂無聲的營地一時間人影恍恍,所有人的動作極快,拔帳,收營,滅火,裝車,有條不紊,卻也讓人感覺得到充斥其中的緊張氣氛。

  我被一行人帶往營地後面的停車馬的草地上,東西被雜亂無章的丟進車廂,根本來不及擺放,我跟兩個侍女擠進其中,只有勉強一些地方可委坐,甚至連轎門都還未來得及關,車便猛然行進,速度極快,似乎後有追兵迫近那般急。

  而夜深人靜之時,荒山野嶺之間,馬蹄聲錚錚作響,車輪轆轆輪轉,在靜謐的深谷之中,乍然而突兀,顯得尤為真切駭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追在身後,竟把二公子嚇得如此狼狽,這哪裡是趕路,分明就是逃亡。

  因著山間無路,矮叢被馬車碾壓成片折倒,高低不平,輪子轉過,劇烈顛簸不說,車廂便開始搖晃不穩,我和幾個侍女不曾防及,被閃得人仰馬翻,狠狠撞作一團,疼的兩人哇哇大叫。

  我大力扶助窗框,扯過簾子往後瞧去,月光之下,盔甲折光,可見身後跟了長長一條隊伍,正極快跟進。而前方帶隊的人馬數量不多,正從茂密樹林中貫穿而入,似乎想要翻過前面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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