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我側頭看看站在一邊的錦衣人,低聲道:「而公子也不過是要挾我做個人質,不會殺了我,左右以後還會再見,你們安全,我也放心,小唐受傷不輕,再不好生治療,怕是真的要送命了。」

  「姐姐……」小唐緊緊抓住我衣襟,眼淚止不住,話也說不清。

  「沉香,我都託付給你了,莫讓我失望。」轉而抬頭看兩人一眼,淡然莞爾:「說過要保護你們,我說到做到。」

  「小姐……」

  「大人,送她們一程吧,不然路程太慢,怕是趕回去,命也沒了。」

  「小姐放心。」

  回頭再看地上兩人,那種最熟悉的親切感,衝撞在我心懷之中,氾濫成苦,翻覆成疼,話到嘴邊,又梗了回去,唇微動,道出那句沒有聲音的「謝謝」。再轉身之際,已經無恐無懼。

  我終於懂得,自己就是那樣一類人,生時便戴上了哀傷的印記,不管怎麼的絕世獨立,怎樣的心思細密,終究也逃不過命運的輪轉,要來的,終是躲不過去,遲早要來。

  遺

  轎子抬往不知名的府邸,停下時候,轎簾掀開,但見門口站了個人。

  我身上的袍子半幹,擰成皺褶,我信手撣了撣,彎腰從轎子裡走出,撩眼看向那粉衣公子,輕笑:「二公子尋我,可謂不遺餘力,現下我自己來了。」

  二公子淺淺抿嘴一笑:「說來也汗顏,我正愁著一件事,這事,非小姐親辦才成。遂在所不惜也得尋得見小姐,才好辦成。小姐,請。」

  他微微俯身,伸手示意我進到院子裡去,那般姿態,做的足夠,我瞥他一眼,抬步邁入。二公子隨後跟在我身側,輕聲道:「裡面還有人再等。」

  我一怔,跟著前面打頭的小廝推門而入,房裡站著個人,背對我負手而立,聽見聲響,轉過身,朝我得意一笑:「蕭重沄,許久不見了。」

  我扯了嘴角,並不奇怪,只是看著面前的老者,心裡落局已定,前路如何,心知肚明:「袁大將軍,久違了。」

  袁鵬浩大笑,笑聲朗然,粗眉吊眼之間,皆是自信滿滿:「那皇帝小兒尋你,與你富貴榮華,你何以視為草芥?那江賊呢?

  且不說他還長了個人模狗樣,但說你把半分天下的財富都給了他,也好跟著他享福才是,你卻又不願。女子人家,眼界心思還是低點才好,不然少不了吃些苦頭,就像是當下,何苦來哉?」

  我輕笑:「那將軍預備將我如何處理?」

  袁鵬浩抿嘴,一雙渾濁的眼,泛出精光,陰陽怪調道:「說來,我也與蕭鐸山同朝為官,平日裡關係不算密切倒也不差,如今蕭家沒了人,我這做世伯的,照顧你小輩安危豈不天經地義?你馴良些,保准不傷你毫毛,也好讓你下半輩子享著跟從前一樣的榮華富貴。」

  「世伯費心了。」我輕語,轉過身,見二公子依舊站在門口,便朝他走過去,微微朝他傾身,極輕的道:「正所謂,請佛容易送佛難,公子想好如何送佛了嗎?」

  斂目,莞爾,於是提身而去,門外小廝引我轉進側院,推門,弓腰:「小姐,您且先進去休息,一會兒便有丫鬟過來伺候您沐浴更衣。」

  沐浴過後,木窗輕推,我趴在窗臺上,雨後的空氣裡夾雜著泥土的清香味道,吹著微濕的長髮,輕寒。外面圓月皎皎,清輝如灑,又是一年中秋,卻依舊月圓,人不圓。

  二公子擒我,也無非是想投奔李哲,很顯然對於江欲晚,他儼然已經失去耐心。北越的大權仍在江欲晚手裡,即便世子繼任王位,也不過是個被架空了的傀儡,無雙註定要嫁給江欲晚,北越將會徹底淪落他手裡。

  再或許,做北越王后遠比做北越的郡主更有誘惑,誰也說不準權勢利誘之下,那世子不會成為第二個驟薨的北越王。可無論從哪個角度說來,與二公子而言,北越已經是個沒縫的蛋,他無從下手,唯一一個辦法,便從遷回北越的李哲下手。

  而對於袁鵬浩來說,袁月嬌的兒子仍在李哲手裡,他現下緊盯江欲晚救女兒,不如先立幼帝得天下。顯然,天下之重,已然勝於骨肉至親。

  門被推開,腳步聲輕淺,隨後聽見背後有人開口:「重沄……」

  我未回頭,卻彎起嘴角,輕眯了眼:「方愈,又見面了,不過相見不如不見。」

  「我……」

  「從一開始你便騙我,從一開始我便防你,扯平了,我只是恨你,拿無關的小唐作犧牲。」

  「我沒有辦法,因為他要挾我……」方愈焦急解釋,卻被我打斷:「你妹妹沒有死吧。」

  身後輕輕一聲歎息,綿延婉轉,無奈而蒼涼,可誰的身後不是拖著一聲常常歎息,被逼入絕路呢。

  「你走吧,事已辦成,帶著你的妹妹海角天涯,走得越遠越好,再不要參合這些是非中來,就像我不曾認得你,你也未曾見過我那般,你跟我,就再什麼關聯都沒有了。」

  方愈未響,只是在我身後站了許久,終還是消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門被虛掩,那輕淺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院中。

  我闔眼,趴在手臂之上,輕歎之聲逸出口,卻從未消散,一直縈繞在胸懷之中。李哲,便真如你所言,我此生此世,都不會逃出你手掌?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可是我有那麼多不甘,始之於你,也不然要絕之於你。

  我們在五圩並沒有多停留,兩日後,便啟程直奔北越,而袁鵬浩則一路一直護送我們出五圩,直逼宛城。許是那二公子也知曉袁鵬浩的打算,動了扶植新帝的算盤,可他不知道的是,李哲對於袁月嬌之子的儲君之位並不那麼情願,他寧可以另一子過繼給皇后佟氏,從而討好整個可信任的佟家。

  如今再得江欲晚一臂之力,袁鵬浩並不構成致命威脅。可我總覺得李哲也應該知曉江欲晚心思,大家都是各自心懷鬼胎,很難說眼下的聯盟就是可靠可依。如是風聲一變,怕是整個局面都會跟著動盪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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