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八二


  沉香聞言立刻紅了眼眶,死死攥著我的手:「小姐,這一別,何時才能再見?」

  我抬手,將手中的東西遞到沉香手中:「記得,若是江欲晚為難你,你就把這玉玨交給他,那便可脫身,但若不是情非得已,切莫交給他。」

  「小姐……」沉香哭聲漸濃。

  「我該啟程了,沉香,你記得,我交給你的那些事,告知你的那些話,務必記在心裡,等我回來接你。」

  沉香哭泣,卻不得不鬆手,哽咽道:「沉香知道了,小姐放心吧。小唐已經安排好了,一會兒您路上就可見到他。」

  我點頭,提身準備出門,沉香跟在我身後,喃喃道:「小姐,記得帶口信回來,讓沉香知道您還好。」

  我應她,開門出了去。

  夜色正濃,秦染帶著幾人等在門口,依舊是那幅自信滿滿的神色,他挑著燈籠,見我出門,面上帶笑:「小姐果然傾城絕色。」

  「曹潛可是啟程了?」

  「正是。」

  「那便走吧。」

  我定定神,便是連頭也沒回,跟著秦染出了院子,只是剛走到大門口,方愈從房間裡追了出來,氣喘吁吁道:「我可否再送您一程?」

  「也好,就送到我出舞涓吧。」

  一隊輕騎裝備甚簡,趁著夜色,向舞涓的東面出口行去。方愈與秦染皆在馬車裡與我同行,夜深人靜,路上無人,只有馬車輪子顛過石板的聲響,三人坐在車中,皆是各自斂神凝眸,不知所想。

  「秦染在想,以小姐的智謀,說服李哲的因由自是不必我多言了。」

  「先生放心吧。」

  又是徹底的死寂,每一個聲響在我們之間,都似擴大許多倍,令人心驚。眼看就要出舞涓城,馬車停在城口,方愈該下車了。

  「您一路多保重。」方愈朝我彎腰一拜,再抬頭之時,滿眼的憂心忡忡,還有些猶豫不決。

  「沉香就拜託給你了,你且回吧。」

  馬車再行,我扭頭往後看去,天際微熹,只有微弱光亮,方愈一身青袍,站在潮濕而陰暗的石板路上,身影單薄的,就似一株臨風青蓮,隱在雲霧之中,若隱若現,直至車行甚遠,那模糊身影,依舊沒有離開,而是立在遠處,仿若根深蒂固了一般。

  「小姐選的那小兵就在外跟著,何時讓他見過您?」秦染撩起轎簾,往後瞧了瞧,問我。

  「你讓他進來吧,還是個孩子,別嚇著他了。」

  車再次停下,小唐被招到車廂裡,他甫一抬頭,見了我,雙眼大睜,似乎甚是猶疑,想認卻又不敢。

  「小唐,我們又見面了。」

  小唐頓了頓,他伸手指著我,大驚失色:「是你,沄大夫?你怎麼變成個女人了?」

  我笑笑,並未作答。

  「見過小姐,休得無禮。」

  「小姐?」小唐微怔,也無多想,隨後撲通跪在我面前:「小唐見過小姐。」

  「起來吧,小唐,這一路,只有你陪著我了。」我笑言,小唐不明意義,卻也聰明的選擇乖乖聽話,秦染見勢似乎頗為滿意,我挪眼斂神,心無他念。

  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半日,終到了中山之地的宛城城郊,天光早已大亮。眼前的景致從一路荒涼,到似乎隱約可見磚青色城台樓落,我離宛城愈發的靠近。

  於是,用不了多久,便到宛城城下,果然是重兵把守,城池上方,裡外三層的投射手,弓箭手。再看城上,旌旗搖曳,劍槍林立,那些堅毅而卓絕的面容之中,透露著一派肅殺之氣。而當頭烈陽高照,刺目而灼熱,諾大的城門緊閉,正是全城戒備時。

  馬車停下,秦染先下了車,我從簾子空隙可看清他動作,雖是聚包圍之中,只要一個不明動作,亦會萬箭穿心,斃命當場,他卻面容平和如舊,衣袂隨風而舞,坦然自若,獨自一人,走至城門前,立住身體。

  城門崗樓之內的士兵得令,高喊一聲,萬人動作一致,頓時鐵質兵器碰撞聲響乍然響起,雖然聲音不大,卻也不見雜亂。我身側的輕騎兵已是全部下馬,恭順立在遠處,手中並無任何一樣武器。

  若說誠意,秦染也算置生死於無故的地步,為的就是讓李漁相信,江欲晚本是有心歸複。而秦染本人就是江欲晚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如今只帶十幾個毫無半分抵禦的士兵貿然進入宛城,這不止只有誠意,還有勇氣,或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著。

  城門啟,鐵鍊聲乍響,沉重嘶啞,似乎那扇門已經關了千年萬年未曾開啟,如今城門緩緩而開,秦染眼裡看見的是希望,而我眼裡看見的,卻是一場前途未蔔的,逃不開的重逢。

  大門全開,裡面列隊湧出一對持盾輕騎,而後跟的是弓箭手,團團將我們圍在其中,水泄不通。而後從城中走出幾人,人影晃動,越來越近,直到近至跟前,我方才看得清楚。

  一顆心翻覆難平,不知是因為見到舊人,還是唯恐自己又淪為那場災難之中的殉祭。我闔目,長聲歎息,原是我所求,上天從未有意成全過,我熬過一個又一個艱難險阻,到最後,卻似輪回了一圈,回到原點。

  「小姐,您臉色很不好?可是不舒服?」小唐湊過來,輕聲問我。

  我搖搖頭,雖心神難安,卻極力自我安撫。不願屈服命運的人就會如此,無論經歷多少心灰意冷,神滅念散,只要未曾如願,總會不斷暗示自己,想要的那些,總會達成的,只要再熬一熬,挺一挺,都回來的,會的,我便是其中一個。

  可每每夜深人靜,我又會反復推翻自己所堅持的信念,不斷猶疑,路在何方,命運會偏向何處,斷是人算不出,主宰不了的,可天亮之後,心又慢慢冷下來,落在胸腹之中,成為一塊石,一寸鐵,如此堅韌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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