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八一


  一整夜,未曾合眼,夜色極美,寧靜安詳,不比白日,如何看來都是喧鬧,我起身,身體已是有些僵痛,沉香也陪著我未睡,見我動身,連忙打水過來:「小姐淨臉。」

  「沉香,去找孔裔來,我有話交待。」

  沉香點點頭,擦了手,出去了。片刻,孔裔跟著沉香去而複返,見我,俯身一拜:「小姐找我有事?」

  我含笑,倒一杯清茶,送到他面前,孔裔微慌,躬身接過茶杯。

  「若說江欲晚身側不會搬弄是非,穩重忠誠之人,我只想到你而已。我明日便啟程至中山之地,遊說李哲。」

  孔裔本不知道這一切,聽聞我這一說,倒是嚇了一跳,大驚失色,脫口:「您要去?」

  我搖頭笑道:「不愧是秦染啊,事到如今還瞞的密不透風,竟然連你都不曾知曉。也就是因為此,我方才選中你。」

  「小姐需要我什麼?」

  「我要你傳話給江欲晚。」

  孔裔斂目,收起驚色,斬釘截鐵道:「將軍知曉了,斷不會同意,小姐這一走,可想到過後果?」

  我轉眸,看著孔裔冷峻面容,一字一字道:「孔裔,你可知,江欲晚與你們幾個心腹之人並非像你們想的那麼契合。只因你們是局中人,自是無可察覺,可我是局外人,看的清楚。」

  「小姐有話請直說。」

  「秦染是智囊,可卻太過強勢,又急於求成,難免失了下屬的分寸。江欲晚是看似軟性子,實則硬的很,秦染若是仗著自己所謂的忠心耿耿,時不時的來一次先斬後奏,自作主張,我保證等不到一統江山之時,秦染必死無疑。

  我會留書,撇清秦染的責任,江欲晚見到書信,也不會苛責太多。畢竟,我去遊說李哲,事半而功倍,秦染雖私下放我,卻也是立了大功之人,江欲晚不會太為難他,小懲大誡,也讓他知曉知曉分寸幾何,也是他該知曉的時候了,免得日後養成大患,丟了性命。

  而餘下的,就要孔裔你去勸說江欲晚了。而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江欲晚的軍令在你手裡,所以,這軍營裡,只有你可調兵。明日天不亮之時佯裝有兵送信求援,你幫我把曹潛暫且支出舞涓幾裡地外,他一走,我便跟著秦染出城,他回來之時你想法困住他,讓沉香去勸服,莫要讓他惹事。」

  我輕歎:「我要交代的就只有這些而已,明日曹潛一出,我便即刻啟程,身後的事,就有勞孔裔你了。」

  孔裔立在我面前,動也未動,我納罕,反問:「你還有事嗎?」

  孔裔搖搖頭,再拜過我,轉身往門外走,方才走了幾步,又轉身問我:「小姐,您可否告知孔裔一句真話,這麼做,您究竟是為何?」

  我銜笑,輕言:「孔裔,如今我便道你一句真話,毀約,騙婚,這些我都不曾知曉過,若說虧欠,也只是蕭家,並非是我,而如今,你問我,我只有這一句話,為了成全他。

  蕭家已滅,我便沒有什麼好虧欠他的了,兩清,抑或者我多給他的,都可不再計較,相濡以沫,不如兩兩相忘,於誰都好。」

  傍晚時候,我沐浴換衣,未綰發,而立於庭中賞霞,我最喜每日當中的這一時,漫天的絢爛,望之不盡。多美,豔而卓絕,就似人的一生,平淡,極致,繁華,落寞,最終歸於平靜,世間百態,因果報應,也逃不過一個輪回。

  任是再刻骨銘心,翻天覆地,人也只有這一生而已。可日日賞霞,觀月,等日出,何其美好,只可惜,也非人人都有這個福氣。再調頭之際,被驚了一跳,許是我神遊太久,竟未知身後站了一人。

  曹潛也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轉身,他目光還停留在我發間,姿勢突兀,視線與我相碰,甚是驚詫尷尬,一張俊臉,有如落霞,襯著鋪天蓋地的霞彩,更是引人側目。

  「小姐……」曹潛慌亂,縮回手,不安起來。

  我笑:「你來的正好,陪我喝一杯可否?」

  曹潛點頭,我喚來沉香,一壺清酒,兩杯閒愁,話不多,卻是難得的愜意而溫暖。

  「曹潛,以後你若有空,便幫我去被父兄的孤墳填土焚香,父親最愛的竹葉青,你帶上一壇,算作代我。」

  「小姐如何這麼說?我陪您一起去不好嗎?」

  「許是我不方便呢,你是我可信之人,所以我託付給你。」

  曹潛點頭,側臉沐在柔光之中,是我最喜歡的秀氣和熟悉。

  「你要記得我這句話,無論日後發生天大的事情,想想你父親,想想我,也一定要穩下心神,莫要意氣用事,你可應我?」

  曹潛又點頭,喝了一杯,有些奇怪道:「小姐今日甚怪,這些交待聽來怪異的很。」

  「副將只管答應了小姐就是,也免得小姐心有難安。」

  曹潛難為情,連連點頭:「我答應小姐就是,曹潛發誓,一定都做得到。」

  沉香斟酒,我舉起酒杯,含笑看他:「曹潛,這一杯,我敬你。」

  舉杯,仰盡,心就此落地,我已是盡我一切,做到想做的事,保護好想保護的人,也是離開的時候了,只求事事順利,一切安好。

  天未亮之時,我便起床,沉香為我收拾打點,方愈則幫我梳頭。窗外還是漆黑一片,房間裡燭光晃晃,潤色彌漫,將我們的影子拖得很長,投在牆上,像是天女婆娑起舞,煞是好看。

  「許多年不梳這騰雲髻了,方愈,你手真巧。」銅鏡裡看他修長手指上下晃動,靈活異常。

  「您還是很美的,並非俗豔,可我還是喜歡看您原來的樣子,遺世獨立,薄涼清泠。」方愈輕聲,似乎生怕驚起睡夢中的某人一般:「小姐,你若就此走了,當初廣寒宮裡的一切,就真的都交托給將軍了嗎?」

  我撩眼:「江欲晚早有安排,就算我不供出,怕是也藏不住了,不如當做邀功,有何不好。」

  方愈沒有再說話,過了半晌:「梳好了,您看看如何?」

  鏡中人容色清豔風流,風姿綽約,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我細細看去,一張似曾相似的臉,那不是我是誰,只不過,這張臉不屬於現世,而屬於前生。

  「小姐當真這般明豔動人,確是天下無雙的。」

  「讓方愈為您傅粉,點去眼角下的疤吧。」

  「不必了,由著他去吧。」我起身,跟著沉香到里間換衣。

  一件件脫下,再一件件穿上,像是蛻皮的動物一般,疼痛並著艱難,煥然一新,仿佛又回到前生前世去,所有的記憶又回還腦中,不一樣的,只有眼前的房屋擺設,不是從前天下絕冠的廣寒宮,而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民房。

  「小姐,秦先生來了。」門外傳來方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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