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七〇


  第二日,第三日,一連兩日,江欲晚都沒有再帶領隊伍前進,而是選擇在牙口這隱蔽處安營休兵,他每日都是一樣作息,找我去帳裡陪他飲茶看書,過得好不悠閒。

  我多半時候會去研究那張諾大地圖,因是無聊,也因著另有所圖。我在想,他按兵不動,與其說實在等北越王的殤號傳來,不如說再等另一對人馬前來與他匯合。

  無雙郡主到底會如何處理眼前棘手之事,還是未知,若我說,她當初若能當殿跪求做小,現下拉下臉面求江欲晚為了世子的寶座賣個面子並不困難,可她到底開出的加碼為何?只是單單的以身相許,怕是太過單薄無力,不足夠江欲晚覬覦。可是那剩下的另一面兵符她會拱手相讓?未必那麼容易。

  若是憑她一介女流維護住北越最後的歸屬,怕是有些異想天開,等二公子反叛,世子鎮壓,餘下的親族子弟,除去淪落在江欲晚之手,也不會剩下幾個。

  若是她會換個思維看待這個問題,不如自己犯險,反招江欲晚為額附,若是北越有可與江欲晚勢力相當之人,倒也是個保全辦法。只是不知道江欲晚再一次落在她算謀之中,會有滋味幾何?

  我正盯著地圖思忖,突然感到有人拍我肩膀,回頭,看見江欲晚站在我身側,同我一道看這眼前地圖,頗為輕鬆自在,請問:「李哲本有三子,有一子就出於袁月嬌,另一個是嬪所出,第三子就是德妃所出,可惜半路夭折,只剩下兩個,而其餘兩個女子的地位都不算高,袁鵬浩又野心勃勃,想來他能立的,也合適于立為儲君的便是二子,李明珠。他應該怎麼立,方才合情合理,叫他人閉嘴信服?」

  看他帶走之人你也可猜得出。」

  江欲晚噙笑:「怕是生母會有不願。」

  我側眼睨他:「若是你的兒子做了儲君,日後就是皇帝,你道是就算把孩子過繼給他人,也無妨,孩子長大了,總有好日子過,皇后那日做事極有分寸,斷然不會讓後院失火之事,發生在她身上。」

  他輕輕點頭,又問:「你與她曾有交手?」

  「不曾。」

  江欲晚笑:「難得李哲當初如此寵愛你,她竟然也無動聲色,果然是個厲害角色,斷不會為了一個女子,跟李哲翻臉陌路,那李哲也真是不負於她,從皇城裡帶走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當初以為德妃借東風上位,原還是上不得桌面,重要關頭,究竟誰是緊要,誰是無關,一目了然。」

  他目光挪至上方某一點,輕聲問我:「重沄,你道是,北越王薨逝傳遍九州,會讓誰緊張,誰觀望,誰先下手,誰先試探?」

  目光掃一遍圖畫,斟酌再三,方才開口:「北越王一死,袁鵬浩必是緊張。」

  抬手,手指劃過郾城一點,一路往上:「若是消息趕在他大破郾城之時,他便可在離開郾城過惠州縣,直逼岳陽關之前到達你藏兵的這一處,你可讓秦染在時間相近時刻起兵,袁鵬浩會觀望,斷不敢貿然下手。」

  「如何見得?」

  我淺淺一笑:「論對這袁鵬浩的瞭解,我自是不會比你少,從前當面領教幾次,觀人看眼,品人辦事,我道是他也並不是為了攻破北越,而是……」

  「你是說德妃?」江欲晚輕問。

  「挾天子以令天下啊,誰人的智謀之團,不會有智者想到這一步,可左右想想,人人皆求天子,天子卻只能選其中一人,憑的又是什麼?」

  手指從岳陽關劃下,一路往下,穿過北越之地,點上中玉關:「連袁鵬浩也要觀望,這萬夫不破之關面前,誰人願意以身試局,願為他人試驗?人人瞻前顧後,倒也給你空出不少時間,可使你輕鬆入中山之地,達成所願。」

  江欲晚淡然一笑,美眸輕轉:「重沄這般角色,從前在李哲面前,可謂真人不露,他可白白浪費了這一角色,可惜,可惜。」

  我調眼,目光轉至北越陵安,輕歎:「你這一逼,無雙郡主自是最先下手之人;四路大軍圍攻,李漁自是最先試探之人。只是我不敢確定,無雙到底會以何種方式應付你招數,但願不要寧為玉碎,若是如此,你倒也麻煩了。」

  「她?作為女子,無雙自是高人一等,只不過,她與你不同,你是知多而甚准,她是好高而騖遠,說白了,你摸透人心,她只途算計,到底還是你高一籌。」

  江欲晚側過身,微微傾身,朝我俯頭過來:「重沄,你非常聰明,有時候,便是聰明的讓人咬牙切齒了。」

  我斂目,轉身,錯過凝眸沉思的江欲晚,娓娓道來:「我在猜,你的心思裡,應該不會放過可攏的兩個無用之人身上。」

  江欲晚抬眼,笑意粲然:「你竟可猜得到?」

  「猜到也不難,畢竟,可集兵者,未必擅帶兵,勇猛的戰士不一定能做個稱職的將軍,逐鹿天下,你與那袁鵬浩本也相差無幾,若論得人心,你占上風,可若論兵力盛,你則弱于他,東北函關的張志科及駐守吳門關的徐默,也都是兵士出身,這次揮著義兵旗號前來分羹,怕是他們本不是來要挾天子,而是要換天子。

  可你與李烈李旭幾人明是勢力相當,斷是無人敢貿然行事,如此一來,豈不是剛好把李哲架在高處,反而安全。人人皆知皇帝無用,可皇帝在世一日,名號卻也可是名正言順,就該統領天下的,不是嗎?」

  「義兵雖亂,可也並不好收服,有些人骨子太硬。」

  我輕笑:「你錯矣,義兵本取之於民,民暴走,不過也只為這討口飯吃罷了,天下太平,風調雨順,沒人願意揭竿而起,千里迢迢,拋家棄子。何處是天堂?分地免賦之處,便是家,既是家,便是天堂。自古骨子硬的人,甚好收服,因為不知迂回曲轉,反倒硬傷頗多。」

  江欲晚反倒奇怪:「你的意思是?」

  「李哲若是願意跟著你走,你便方便許多,囤地修生養息吧,於你,只有好處。得天下之前,必得天下人之心,有了這個,你還怕不得江山社稷?」

  江欲晚滿眼驚色,疾步走至我身側,無語,卻伸臂將我還在懷裡,鬢間涼意,許是那一雙眼劃過,許是那一張薄唇掠過,只聽見耳邊情不自禁念道:「我能得你,上天對我何其偏愛,重沄,我是當真愛你。」

  愛?已經多久沒有再聽別人對我提起,陌生的恍如隔世的情,飄渺似九天外的輕音,於我,過盡之後,便再不可讓我為之動容。

  鼻尖清馨芳若如舊,沁入心脾,卻已經不再芳鬱,只徒苦澀,穿過心脈,透過肺腑,累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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