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六九


  江欲晚但笑不語,仰頭看了看天,眉目生姿,仙人之態,很是置身事外。

  傍晚時候,已是將出狼牙口,這一晚就紮營在牙口邊,全軍休息,以備他日再戰之時。剛用過晚飯,帳子外便來了人,掀簾一看,正是失蹤多日的孔裔,江欲晚見人興高,似乎等著消息已久。

  「將軍,裡面的人傳話,城中未亂,可宮裡卻是成了一鍋粥了。秦染那面的消息已經順利傳進去,您所料不假,中山王李漁此時正是頭疼的很。

  而中玉關外聚了四路大軍,袁鵬浩不在陣前,而是繞路懸山道那一面圍追堵截,我們就按照您的指示,暗中埋伏,剛過懸道之時,滾石破路,袁軍損失半數,可袁鵬浩並不在其中,這不過是其中一隻分支而已,而臨陣中玉關的是鐵騎將軍徐圖。」

  「這袁鵬浩確是按照我原先的安排走了懸道追堵,只是竟不是他本人,難道是我料錯他心思了?」江欲晚輕言,似乎只呢喃給他自己聽,走至帳中那副巨大的地圖面前,他負手沉思許久。

  我想了又想,也覺得格外稀奇,再看那地圖一眼,乍然心中一晃:「懸山道與懷幽谷路之差那麼幾十裡之地,北越傾兵而出,必是後方虛空之時,看來這袁鵬浩不是蠢材,倒是學會了聲東擊西的把戲,恐是從那懷幽谷路調轉馬頭,直逼郾城了,江欲晚,你的郾城怕是要丟定了。」

  江欲晚聞言眯眼,仍舊死死盯著地圖看個仔細,倒是孔裔慌了神:「將軍,蕭小姐所言有理,要不要派人先去探探虛實?」

  江欲晚搖搖頭,聲色微冷:「不必了,郾城必丟,現下折回,也無事於補,還會礙了這面的進程,只可惜……」

  「只可惜有兵不能出,怕是讓無雙郡主先疑了你誠意,功愧於虧。」我言罷,孔裔死死盯著我看,表情緊張異常。

  「北越王未死,二公子未反,你本帶著大軍遠征,這會子如何憑空出現另一隻隊伍救城,你若是如此,那二公子豈不是要猶豫再三,一場名正言順的保家衛國的戲碼便演不起來了。」

  江欲晚終於挪過眼光,銜笑看我,嘴角染了笑意,眼中卻冷冷一片:「這袁賊倒是也有些腦筋,想逼我撤了挺進中山之地的打算,調頭救郾城,怕是他想錯我了。現下我可放郾城,他日一定讓他以十抵一。」

  「那將軍意思是……」

  江欲晚看我:「重沄覺得呢?」

  我抬頭看了看郾城周圍地勢,腦中細算,思忖半刻,頓道:「將軍在朝中可有能帶兵打仗的心腹之人?若是有,兵令易得,兵令已出,北越王薨歿,敵軍兵臨,將軍又遠離京師,遠水不得救近急,那麼二公子沒理由不趁機下手,起兵謀反。

  剩下的就看無雙郡主如何做了,沒有北越王的世子,不過只是紙紮的燈籠人罷了,多少身後還有幾個謀士,還有一個深有卓見的無雙郡主。先是失主,再是內訌,難保上面那幾人心不慌,我想,無雙郡主一定會去找秦先生商議。

  如此一來,將軍便有理由,也有立場調出曹恚手裡的兵將,將陵安城圍個水泄不通,如此之下,不愁無雙郡主不交出那面兵符,這般說來,順理成章,也滴水不漏。

  你倒是該好好感激袁大將軍的聲東擊西之法了,這遠比靜候二公子起兵謀反,更快,更有理由,北越王朝之人,亦無人敢有半句怨言,都忙不迭的盼著你這一步好棋呢。」

  「好,很好,重沄,你果然讓我刮目相看。」江欲晚走至我身前,眸中湧動讚美之色,容顏俊極,可那話卻是說給身後孔裔聽的:「告訴秦染,北越王的時限到了,我不日便要看見殤報傳至。至於程東胥那裡,你讓秦染回他,我與夫人舉案齊眉,伉儷情深,大婚之事,暫不欲提。」

  孔裔應聲,領命出了帳子。我不禁暗想,若是二公子得知如此,怕是起兵謀反的心思必是堅定不移,而這樣一來,無雙便不得不被迫立選一條自保的路來走。

  是殺兄弑父,以獻兵符保命?抑或者丟掉所有顏面和尊嚴,求得江欲晚相幫?這你來我往之間,勾心鬥角之中,怕是沒有人會一直做贏家。她不是,她的感情和算計亦不是。

  我轉眸看他,請問:「你這般逼她,當真沒有半點心存不忍?」

  江欲晚挑眉,含笑,輕聲問我:「當日你求娶之時,她又何嘗沒有逼我如此?」

  「看來,她徹底算錯的不是眼前的路,而是你這個人。」

  套...

  從江欲晚的帳子裡出來,已是清月冷星之時,涼風撲面方才感到舒服很多。

  從前我以為跟著江欲晚出征,便得機會,遂願逢場作戲,只為有朝一日心思能圓,現下看來,不知江欲晚是否本來就把我這心思算計在內,倒是讓我信口胡亂承諾,只道他是認真,若是他日我真的可逃離,不知他心裡的仇恨,是否會覆海滔天。

  我舉頭望月,嘴角透出一絲苦澀,可見月輪如圓,明亮而清泠,卻從來都讓人感到冷清遙遠,許是就為了紀念如此,人間才會多處一座美輪美奐的廣寒宮,天上的廣寒宮住著嫦娥,地上廣寒宮住著我,我與她沒有區別,無關人仙,卻都是孤寂而清寒,這一陷就是一生之久。

  「承諾……」輕微呢喃,訴之於口,唯恐被他人聽見:「還可有誰會當真……」

  回到帳中時候,小唐正在裡面翻看手記,見我回來,他熱絡的跑上前,扯我衣袖:「沄大夫,我來給你送樣好東西。」

  說著轉身從帳門口拿出一個布包,那本應是白棉布質地,如今已成灰色,他攤開,裡面有幾個紅色野果,是在過去從不曾見過。

  「今日晚飯過後跟幾個人上山腰走了一圈,你看,野海棠果,嘗嘗看,酸甜的。」說著,半大的孩子仰著笑臉,把果子舉到我面前。

  我順手拿了一個,餘下的推到他面前:「自己留著吃就好。」

  小唐笑笑:「沄大夫,你很像我姐姐,不過我姐都沒有你一個男人漂亮,她也會那麼看我,只不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死了很久了。我最想的就是我姐,因為她對我最好。」

  小唐還是把餘下幾個果子塞在我懷裡,一陣風的跑出去了。沒有人喜歡亂世,喜歡戰爭,除了那些野心勃勃之人,只是沒人能懂,成就一個王朝和毀滅一個王朝一樣,不是一族人的死活,而是整個天下人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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